灰雾尚未散尽,岩壁裂缝里的金属反光在晨光中微微颤动。陈墨抬手示意工兵后退,自己抓起绳索攀上陡坡。碎石不断滑落,他稳住身形,从裂缝深处抠出一片扭曲的铜管残片,边缘已被高温熔蚀成锯齿状。
“带回去。”他将碎片裹进油布,交给等在下方的传令兵。
实验室帐篷内,青铜腰牌被拆开一角,显微镜嵌合而出。陈墨俯身调整焦距,黑色粉末在强光下显露出不规则晶体结构。硫磺颗粒间夹杂着细小铁屑,当磁石靠近时,部分粉末轻微跳动,像被无形之手拨动。
“不是自然混入。”他低声说,“有人刻意掺了磁粉。”
慕容雪掀帘而入,肩甲上的泥痕未干。“主控雷区信号中枢昨晚多了一组异常脉冲,频率和爆炸节奏吻合。你手里的是什么?”
“敌人的信物。”陈墨直起身,“火药里加磁粉,要么是为了干扰点火,要么……是用来接收外部信号。”
她皱眉:“谁会用磁粉做引信?这东西受潮就失效。”
“所以他们不用它引爆,而是用它识别。”陈墨将显微镜推到她面前,“看这些铁屑的纯度,阴山没有这种矿源。查最近三个月所有申报‘矿物’的商队。”
半个时辰后,案前堆满了通关文牒。陈墨指尖停在一页记录上:“苏婉娘押运的青石粉,申报用途是染坊沉淀剂,入境时走的是南三关。”
“再查那批货的麻袋。”慕容雪下令。
不久,士兵送来一段残布,上面印着模糊字样——“李记冶坊”。陈墨用放大镜细看,发现字迹边缘有重压痕迹,像是盖章后又被刻意磨损。
“李氏的私矿。”他说,“他们把磁粉伪装成石料运进来,目的不是造假,是为后续动作铺路。”
慕容雪盯着那块残布:“如果磁粉能响应特定信号,那他们的通讯方式根本不在我们监控范围内。”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耶律楚楚快步进来,手中握着一只防水皮筒,绑在金翅雕腿上的丝线已割断。
“雕飞回来时右腿偏沉,我拆开才发现这个。”她将皮筒递出。
陈墨接过,旋开封口,抽出一卷羊皮纸。表面空白,无字无图。他取来烛火烘烤片刻,纸面渐渐浮现出长短交错的刻痕——短点、长划,排列成组。
“摩尔斯码。”他瞳孔微缩。
楚红袖留下的机械译码盘还在角落桌上,齿轮未动。陈墨坐到桌前,对照记忆中的编码表,逐段输入符号。指针在刻度盘上来回摆动,每一次停顿都对应一个字母。
m…o…R…
“等等。”耶律楚楚突然按住转盘,“第三组信号间隔太长,不像人为操作,更像是鹰笛吹奏的节奏。”
“鹰笛?”慕容雪看向她。
“驯鹰用的哨音。”耶律楚楚解释,“不同频率能让鹰群改变飞行路线。但如果把笛声编成密码……只要知道对应规则,就能远程传递消息。”
陈墨重新调整译码顺序,以三声短鸣为基准单位,重新解析。指针再次转动,最终定格。
t…h…R…E…E…p…
“三皇子。”他念出来。
最后一组符号破译完成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三皇子联突厥。”陈墨合上译码盘,“情报是从北境某处发出,通过鹰群中转,最后由这只金翅雕带回。”
慕容雪冷笑:“难怪我们的情报网毫无察觉。他们不用人送信,用鸟听令。”
“问题是谁在吹笛?”耶律楚楚皱眉,“鹰笛频率只有少数几个部落掌握,而且必须提前训练鹰群响应特定音调。”
完颜玉这时走进帐中,披风沾着露水。“追风隼刚回报,昨夜有两支小型马队绕过西岭沟,没进雷区,也没停留,直接折返草原。”
“他们在试路。”慕容雪说,“确认我们的布防有没有变动。”
陈墨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阴山南北通道,最终停在一处隘口。
“磁粉来自李氏,密报指向三皇子,行动路径由突厥执行。”他缓缓道,“这不是单一线索,是一张网。他们已经在用新技术串联旧势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耶律楚楚问。
“反打一张更大的网。”陈墨转身,从腰牌暗格取出一小瓶黑色粉末,“磁粉能接收信号,也能被干扰。只要我们知道频率,就可以伪造指令。”
慕容雪立刻明白:“你打算用鹰笛系统反向发送假情报?”
“不止。”他说,“让他们以为我们依旧按原计划布防,实际上……把真正的雷区图纸换掉。”
耶律楚楚眼睛亮了起来:“我可以调整金翅雕的归巢路线,在途中让它接收到新的笛声指令,让敌人误判鹰群动向。”
“同时。”陈墨看向慕容雪,“你准备一份虚假布防图,标注错误的引爆序列和安全通道,放在容易被窃取的位置。”
“诱饵有了,信号也有了。”完颜玉开口,“但怎么确保他们真的会去读那份图?”
“因为李氏工坊的人已经暴露。”陈墨说,“他们会急着补救。只要我们放风说‘昨夜抓到的俘虏招供了全部布防’,他们一定会派人再来。”
慕容雪点头:“那就让俘虏‘不小心’听到这句话。”
“还有。”耶律楚楚补充,“我可以给几只鹰换上不同的脚环编号,让敌方观察者记录错误的鹰群序列。等他们根据这些数据推演通讯规律时,就会走入死局。”
陈墨走到桌边,将磁粉样本重新封存。他的手指在青铜腰牌上停留片刻,随后将其收回怀中。
“接下来每一步都得算准。”他说,“他们用科技藏阴谋,我们就用更准的计算破局。”
慕容雪起身:“我去安排巡逻队故意放松东侧岗哨,制造漏洞。”
“我回鹰舍调试笛频。”耶律楚楚拿起皮筒,“今晚会有一次例行传信,我会让金翅雕带上干扰信号。”
完颜玉抱拳:“我带人盯住边境动静,一旦发现可疑联络,立刻回报。”
帐内只剩陈墨一人时,他打开随身账本,在最新一页写下三行字:
“磁粉来源:李记冶坊,编号可溯。
通讯方式:鹰笛编码,频率待测。
反制方案:双图置换,信号倒灌。”
笔尖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
“技术之争,不在力强,而在知深。”
外面天色渐暗,风穿过营帐缝隙发出低鸣。他合上账本,目光落在显微镜旁那根未清理的铜管残片上。内壁残留的黑粉在灯下泛着哑光,像是凝固的暗语。
此时,城外哨所的灯火刚刚点亮。完颜玉坐在案前,盯着一份刚送达的骑兵巡查记录。他翻开第一页,忽然注意到右下角有一串极小的数字标记,像是用针尖刻上去的。
他凑近细看。
那是三组数字符号,排列方式与寻常编号完全不同。
第一组:短-短-长
第二组:长-短-短-短
第三组:短-长-短-长
完颜玉眉头一皱,伸手摸向腰间随身携带的一截空心骨笛。那是他早年从契丹部落缴获的遗物,一直当作信物收藏。
他迟疑片刻,将笛口抵在唇边,试着吹出第一组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