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急。
陈墨站在密室门口,听见头顶梁木发出断裂的脆响。脚下的石板开始错位,铁柜门自动弹开,里面的金穗稻杆一根根震落在地。他弯腰抓起最老的那一支,标签上的“乾元十年”已被震裂成两半。
“走。”他将稻杆塞进袖中,转身推门而出。
苏婉娘紧跟其后,手中抱着用油布裹紧的账册与龙袍残片。完颜玉已在外院备好马车,追风隼蜷在皮囊里,羽毛微微颤抖。三人未多言,直奔巢湖实验场。路上,指南针在腰牌内疯狂打转,火折子点不着,连刀鞘都悬空漂浮了一瞬。
抵达时,实验场外围的围墙已经塌了半边。蒸汽锅炉发出尖锐的嘶鸣,压力表指针撞到尽头不动。楚红袖留下的核心装置仍在运转,齿轮组逆向旋转,冒出蓝白色电弧。
“磁场共振超限。”陈墨冲进主控室,一把掀开控制台盖板,“再撑半个时辰,整座场子都会炸。”
苏婉娘立刻将烟雨绫浸入磷粉水,沿着线路接口涂抹。液体滑过铜线时泛起微光,延缓了短路速度。她抽出一支金穗稻杆,按长度排在桌角:“三寸五分管高压分流,四寸二分接稳压阀——试试这个组合?”
陈墨盯着排列的稻杆,忽然抬手,将三根并列摆成三角形。
“不是分流。”他说,“是引导。”
他拆下腰牌里的微型指南针,撬开外壳,取出磁芯。那枚小小的金属片在他掌心发烫,像是被无形之力拉扯。他将其嵌入控制器中央凹槽,卡扣咬合的瞬间,电弧骤然收束。
“成了?”苏婉娘问。
“只是稳住。”陈墨摇头,“真正的冲击还没来。”
话音落下,天色骤暗。远处阴山方向,一道紫红色光柱冲天而起,撕裂云层。大地剧烈摇晃,屋顶瓦片成片坠落,砸穿棚架。空中浮起无数碎铁,如蝗群般盘旋上升,随即又被一股力量猛地甩向地面,刺入泥土与墙体。
完颜玉扑到窗边,拉开鹰笛吹出一记短音。追风隼振翅飞出,在混乱气流中艰难攀升。片刻后,它在高空划出三道轨迹,对应着磁暴波峰的位置。
“北、东、正上方。”完颜玉报数,“最强点正在交汇。”
陈墨盯着核心炉口,忽然抓起《河图洛书》残卷,抽出其中一段竹简。
“你要烧它?”苏婉娘惊问。
“这不是书。”他手指抚过竹面,“是材料。”
火焰吞没竹简的刹那,一股灰黑色粉末自内部逸出,在高温中升腾凝聚。陈墨启动齿轮组,让蒸汽驱动的金属环高速旋转,形成环状气流,将粉末均匀喷洒在核心舱壁。
一层致密的黑膜迅速成型。
“石墨层封炉。”他退后一步,“接下来,看能不能把爆炸推出去。”
警报声陡然拔高。锅炉压力突破临界值,安全阀全部失效。主控室的灯忽明忽暗,线路接连爆出火花。苏婉娘扑向总闸,双手扳动关闭阀,但机械卡死,纹丝不动。
“我来!”她咬破舌尖,强行清醒,抽出银簪插入缝隙,用力撬动。
一声闷响,阀门终于闭合。她瘫坐在地,手臂被溅出的蒸汽烫出一道红痕。
外面传来金属扭曲的哀鸣。主厂房的钢梁开始弯曲,像被一只巨手揉捏。陈墨知道,最后的能量积蓄已经完成,只差一个引爆点。
他打开随身青铜匣,倒出几粒金穗稻种。种子落在掌心,温热,仿佛有生命在跳动。
“如果只剩一次选择。”他低声说,“保人,还是保种?”
苏婉娘抬头看着他。
完颜玉扶着墙站起身,没有说话。
陈墨将稻种放进防护罩中心的凹槽,盖上透明罩体。那是原本用于测试极端环境存活率的容器,现在成了唯一的希望。
“我去引爆备用锅炉。”他说,“你们立刻撤离。”
“你疯了!”苏婉娘抓住他的袖子,“没有你,谁来重启一切?”
“所以才要有人留下。”他轻轻挣脱,“文明不是靠一个人活下来的。”
他走向锅炉房,脚步沉稳。身后,苏婉娘跪在地上,将最后一段烟雨绫缠在主控杆上,用磷粉写下“勿忘”二字。完颜玉解开皮囊,把追风隼推向空中。鸟儿挣扎着起飞,爪上绑着一小卷图纸。
锅炉房内,温度已高得灼人。陈墨站在控制台前,按下过热按钮。警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嗡鸣。能量开始回流,顺着管道涌向核心装置。
他回头望了一眼防护罩。
稻种在强光中微微颤动。
下一瞬,火光吞没了整个视野。
冲击波沿着预设轨道冲上高空,炸开一片赤红云团。厂房坍塌,墙体倾覆,齿轮在熔化的金属中仍坚持转动了几圈,才缓缓停歇。
风停时,废墟一片死寂。
完颜玉从地下通道爬出,右臂渗血,怀里紧紧护着半块记录仪。苏婉娘被人从控制台前抬出,脸色苍白,指尖还勾着那根染磷的绫带。
而在倒塌的主架下方,一截金属管斜插地面,周围焦土龟裂。
管口处,一株嫩芽破灰而出,两片细叶微微张开,迎着残阳舒展。
陈墨的手垂在断墙边缘,掌心朝上,空无一物。
指尖离那株绿苗,只差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