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片在掌心剧烈震颤,红纹如锁链收紧,陈墨的指尖被烫出一道焦痕。他猛地合拢手掌,将那团白光与血色一同攥进掌心。
远处天际接连腾起灰白烟柱,一座接一座——军工厂、织造局、盐井蒸馏塔……十三道枢纽正逐一引爆。地底轰鸣未止,天空却已燃起战火。
“来不及了。”他低声道,转身就走。
亲卫队列在石阶下集结完毕,铁甲未卸,战马嘶鸣。慕容雪已率连弩营抵达江岸,胡万三旧部的商船正在调头封江。浓雾弥漫长江,水面上浮动着黑影,火船借风势顺流疾冲,船首镶嵌的磁暴装置发出低频嗡鸣,干扰着沿岸蒸汽冲车的动力系统。
陈墨翻身上马,直奔江防高台。他取出青铜腰牌贴于锅炉外壁,指腹摩挲刻痕,对照楚红袖留下的频率图谱,一寸寸调节压力阀。锅炉喘息般震动两下,终于重新喷出蒸汽,冲车炮口缓缓抬起。
“横向封江!”他下令,“湿棉裹铁链,拉成三道阻火网。”
胡万三旧部迅速行动,十余艘商船并排横亘江面,船舷间以粗索相连,浸透盐水的厚棉布层层叠压,铁链交错穿引。火船撞上第一道防线时,烈焰腾空而起,燃烧的油脂溅落江面,火蛇蜿蜒游走。
但仍有三艘突破封锁,直扑南岸情报站。
那是“千机阁”的前线据点,存放着最新绘制的《磁暴控制全图》和全国蒸汽网络节点账册。柳如烟就在里面。
火舌率先舔上东侧偏房,瓦片崩裂,梁木坠落。守卫冒火抢运竹匣,刚冲出门口便被气浪掀翻,图纸散落泥中,瞬间卷边焦黑。
一道绯色身影从火场边缘掠出,是柳如烟。她肩头已被横木砸中,左臂垂落不动,右手却稳稳抱紧一个油布包裹。她将图纸塞入防水囊,绑上追风隼爪扣,拍翼放飞。鹰鸣一声刺破浓烟,振翅冲入雾中。
身后主厅火势暴涨,备份账册堆满案台,火苗顺着纸角爬升。她返身扑入,撕下裙摆浸水扑打,火星溅上脸颊,留下细小灼痕。
陈墨带人赶到时,出口已被倒塌的梁柱堵死。亲卫抡斧劈墙,砖石纷飞,可火势已吞噬整个厅堂,热浪逼得人无法近前。
屋内,柳如烟靠墙坐下,呼吸急促。她拔下发间金步摇,刃口划过指尖,鲜血滴落在半截残简背面。她用簪尖一笔一划刻下:“中枢共振频段:7.8hz”。
这是她从突厥俘虏口中套取、又经七日验算得出的关键数据——磁暴装置的致命弱点。只要以同频声波逆向冲击,便可切断其能量回路。
她咬碎空心银簪封口,将竹简卷成细条,塞入簪管。银簪微凉,沾着血与汗。
外面传来撞击声,是陈墨亲自执锤砸墙。她听见他的声音,沉而紧:“撑住!”
她抬头望了一眼,透过烈焰缝隙,看见他站在火光边缘,玄铁护腕映着橙红光影。
她笑了下,没出声。
然后用尽力气,将银簪掷出。
银簪破空飞旋,穿过火焰与浓烟,正中陈墨胸前护甲,当啷落地。
下一瞬,整座厅堂轰然坍塌,烈焰冲天而起,吞没了所有轮廓。
陈墨跪在废墟前,亲手扒开滚烫的砖块。他的手指被烧出水泡,指甲缝里嵌着焦木碎屑。亲卫拉他后退,说火势太大,不能再进了。
他没动,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那支染血的银簪。
簪身微弯,顶端雕花剥落一角,露出内藏的细孔。他用随身玉佩上的微型工具撬开封帽,倒出竹简。火光下,字迹清晰,笔锋熟悉——是她惯用的瘦硬体,每一划都带着算筹般的精准。
他站起身,走到高台中央。
“传令。”他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江风与火啸,“组装声波发射器,目标敌舰指挥船。”
工匠立刻抬出楚红袖遗留的装置——铜壳包裹着竹制共鸣腔,内部齿轮由鲸油驱动,可调频至特定波段。陈墨亲自校准刻度,将竹简内容输入调节环。
“7.8赫兹。”他说,“逆向共振。”
发射器启动瞬间,江面震动。无形声波穿透浓雾,直击最前方那艘火船。船首磁暴装置忽然剧烈闪烁,外壳崩裂,电弧四窜。紧接着,整艘船爆炸,碎片炸入江中,激起巨浪。
剩余两艘火船立即转向,试图逃离。慕容雪一声令下,连弩齐发,火箭如雨落下。一艘火船舵位被击毁,失控撞上礁石;另一艘燃起大火,船员跳江逃命。
江面渐渐平静,只剩残骸漂浮。
陈墨仍站在高台,手中握着那支银簪。他将它轻轻放入腰间青铜腰牌的暗格,与硝酸甘油瓶并列。
亲卫递来一份密报:追风隼带回的图纸已送达庐州,苏婉娘正在核对资金流向;完颜玉确认北境有异动,疑似突厥主力调动。
他点头,目光投向下游。
火船残骸正在缓缓下沉,旗号残片浮在水面,绣着李氏商行的标记。不是李玄策本人,却是他的手笔无疑。
“他还活着。”陈墨说。
副将低声问是否追击。
“不。”他说,“他在等我们离开。”
他转身走下高台,步伐沉稳。沿途士兵列队肃立,无人言语。
柳如烟的金步摇残片被拾回,只剩一根断裂的钗股。他接过,放进腰牌另一侧暗格。
夜风拂过江岸,吹熄了几处余火。
他站在岸边,望着漆黑的江水,忽然抬起手,摸了摸耳后一道旧疤——那是三年前在稻田边被毒针所伤留下的痕迹,也是她第一次救他性命的印记。
现在,换他背负她的遗志前行。
远处,最后一艘火船沉入江心,只留下一圈涟漪扩散开来。
他解下月白直裰外袍,披在肩上,下令:“原地扎营,加固防线,准备迎战下一波。”
话音未落,西北方江面忽有异样波动。
一艘无灯小舟悄然浮现,船头站着一人,手持狼头权杖,铠甲泛着暗红光泽。
那人举起右手,掌心托着一枚黑色陨铁,缓缓举向天空。
陈墨眯起眼,按住了腰间的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