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方向的地脉震颤传来时,陈墨正站在军器监控制室的铜钟旁,指尖还残留着上一道命令的余温。
地面震动由远及近,不是马蹄,也不是攻城锤,而是一种低频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大地深处有巨兽在呼吸。竹制齿轮组发出不正常的咔哒声,几根传动轴突然卡死,蒸汽管道的气流变得紊乱,墙角悬挂的铁片开始无序摆动,轻轻撞出细碎声响。
“来了。”楚红袖猛地压住控制台边缘,左臂义肢发出刺耳摩擦声,强行稳住一组即将脱轨的磁力导轮。她额角渗出血丝,声音却极稳:“频率和上次不同,更强,带逆向脉冲——他们在反向激发我们的装置。”
陈墨没有回应,一步跨到共振感应器前。面板上的指针疯狂左右摇摆,原本规律的波动图被撕扯成锯齿状乱纹。他迅速解开衣襟,玄铁护腕贴上感应口。金属与仪器接触的瞬间,整块面板震了一下,数据流终于稳定出一段可读波形。
“不是随机干扰。”他盯着那串跳动的数值,“他们在试探我们的防御阈值,一步步加压。”
楚红袖喘了口气,手指在竹键上飞速拨动:“再这样下去,锅炉会过载,齿轮组要熔解。我们得切断供能。”
“不能断。”陈墨抬眼,“一断,整个巢湖防线的预警系统就瘫了。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一声闷响。一名技工跌撞进来,脸色发白:“三号了望塔的铁矛自己飞起来了,砸穿了两名兄弟……还有人说看见铁屑在空中打转,像下雨一样。”
楚红袖咬牙:“磁场强度已经超过临界点,再不干预,所有含铁器械都会变成杀人凶器。”
陈墨沉默两息,忽然道:“把输出频率调到震天雷引信的共振值。”
楚红袖一怔,随即瞳孔微缩:“你是说——用爆炸物的固有频率去撞他们的主频?”
“对。”陈墨松开护腕,从腰间取出青铜腰牌,掀开暗格,露出里面一排微型旋钮,“他们靠磁暴压制我们,我们就用震动反过来撕开他们的护盾。这不是对抗,是共振反击。”
楚红袖深吸一口气,转身扑向主控阵列。她拆开竹壳,露出内部交错的齿轮链,一根根重新排列组合。每调整一次,空气中飘起的铁屑就剧烈震荡一次,像是被无形之手搅动。她的手臂义肢开始冒烟,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调好了!”她低喝,“脉冲模拟完成,随时可以触发。”
陈墨不再犹豫,抬手抓起铜钟旁的木槌,连敲三下。
铛——铛——铛——
钟声穿透军器监,直入江面。
长江上游,胡万三正站在商船甲板上,右眼紧盯着西北天空。他手中扳指不停转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当第三声钟响传来时,他猛然抬头,对着身后吼道:“点火!三十桶,全数引爆!”
船队底层舱室中,早已埋好的引线被同时点燃。火舌顺着油槽窜入货舱,三十桶高纯火药在瞬间连锁反应。江面骤然炸开一道赤红裂口,水柱冲天而起,热浪席卷两岸。
轰——!
冲击波横扫而出,与空中磁场碰撞,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远处,一辆漆黑如铁山般的战车正缓缓推进,周身环绕着扭曲的磁光屏障。就在火药爆震传来的刹那,那层屏障剧烈波动,仿佛被某种同频力量撕扯,表面出现蛛网状裂痕。
“有效!”楚红袖盯着感应器,声音发颤,“敌方护盾频率出现断层,主频偏移了七度!”
陈墨盯着西北方向,眼神锐利如刀:“再来一次。让他们知道,这局棋,不是谁嗓门大谁赢。”
“可火药已经用完了。”楚红袖急道,“剩下的船装的是盐和布匹。”
“不需要火药。”陈墨沉声道,“需要的是震动源。让胡万三带船冲进去,撞他们的车。”
楚红袖愣住:“你是说……用人命去撞?”
“不是人命。”陈墨盯着控制台上的波形图,“是节奏。他们的磁暴车靠固定频率推进,一旦被打乱,就会自毁。只要船队能保持特定航速,在接近时制造连续冲击波,就能诱发内部共振。”
他抬手写下一组数字:“这是最佳撞击间隔。告诉胡万三,每一艘船都必须在前一艘爆炸后十七息内冲上去,不能快,也不能慢。”
楚红袖看着那串数字,忽然笑了:“你早就算好了,是不是?从第一次磁暴出现,你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陈墨没答,只是将青铜腰牌重新扣回腰间。
片刻后,江面再次沸腾。第一艘商船如离弦之箭,直扑磁暴车。船头撞上护盾的瞬间,整辆车体猛然一震,空中铁屑如暴雨倾泻。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接连冲上,每一次撞击都引发一次小型磁暴反噬。那辆庞然大物终于支撑不住,护盾彻底崩解,内部齿轮发出刺耳断裂声,车体倾斜,陷入泥沼。
军器监内,众人屏息。
楚红袖瘫坐在地,左臂义肢冒出最后一缕青烟,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刻满波形的竹片。她低声说:“找到了……他们的主频漏洞。”
陈墨走上了望台,风卷起他的月白直裰。远处,胡万三站在燃烧的船头,右眼映着火光,手中翡翠扳指已裂成两半。他没有后退,反而挥手示意剩余船队列阵江心,静候下一步军令。
传令兵快步跑来:“大人,飞隼刚送来密报,是从北境来的。”
陈墨接过密信,尚未拆开,忽然察觉脚下地面又是一颤。
不是震动。
是钟声。
军器监内那口铜钟,无人敲击,竟自行鸣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