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将腰牌扣回腰间,青铜棱角在掌心留下一道压痕。他未回头,只道:“备马,去账房。”
胡万三紧跟其后,右眼蒙布已被夜露浸湿。他低声问:“银蝶的事,当真能撬动朝堂?”
“不是银蝶,”陈墨脚步未停,“是它背后的火药流向。蝶纹编码对应批次,而那批火药,本该锁在陈氏种库地窖。”
账房内烛火通明。苏婉娘已候在案前,翡翠算盘横置,珠串轻响。她抬眼见陈墨进来,指尖一顿,未语。
“调出上月经徽州北运的三十七船货物清单。”陈墨立于案侧,目光落在摊开的账册上,“剔除盐铁布匹,只留‘药材’‘香料’两项。”
苏婉娘拨动算珠,指节微动。片刻后,她抽出一纸:“三船标注‘雪莲干品’,实为火药粉压制成块,外裹松脂,混入药材队列。收货方为庐州‘济安药堂’,掌柜姓赵。”
“赵明远。”陈墨冷笑,“他倒是不避讳。”
柳如烟从屏风后转出,手中《风月录》翻开至一页:“济安药堂三年前由突厥使节暗股入股,账面亏损却年年扩建库房。我查过,后院地窖深达三丈,非存药所需。”
“楚红袖。”陈墨转向角落。
楚红袖抬手,机关臂轻震,一枚透骨钉弹入指间。“已派机关鸟沿地道测绘,地窖与城外废弃窑厂相通。窑厂地下有火药残留气味。”
“够了。”陈墨提笔蘸墨,在纸上画出火药运输路径,“火药从我库中失窃,经赵明远之手转入突厥,再由突厥细作运回中原,伪装成药材囤积——他们不是要打仗,是要控制命脉。”
胡万三皱眉:“可这仍只是推测。朝廷若问,凭何定罪?”
“凭这个。”陈墨取出银蝶,置于案上,“蝶翼环纹为突厥火药批次标记,中心凸点随温度变化微移,是计时装置。它本该在火药入库时销毁,却出现在雪心莲旁——说明突厥已将火药与神药同级保管。这是他们计划失控的铁证。”
苏婉娘忽然抬头:“还缺一样东西。”
“什么?”
“动机。”她指尖轻点账册,“他们偷火药,图的是战力;可若只为战力,何必冒险运回中原?除非……他们另有所图。”
陈墨沉默片刻,转身唤人:“请完颜玉。”
完颜玉半个时辰后抵达,风尘仆仆。他摊开草原马政图,指北境一条隐秘驿道:“突厥骑兵三批南下,皆携密封木箱。我追踪至阴山以北,箱内之物被取走,箱体焚毁。但马蹄印显示,负重与金穗稻种重量吻合。”
“他们运走了种子。”陈墨声音冷下。
“不止。”完颜玉递上一卷羊皮,“这是从一名死于风寒的突厥马夫怀中取出的密令残页,用特制药水书写,遇水显影。”
苏婉娘取水泼上,字迹缓缓浮现:“……金穗稻已在草原试种三季,亩产翻倍。可汗令:五年内控其种源,断中原粮根,使其不战自溃。”
账房内一片死寂。
陈墨伸手,将密令按在火烛上方。药水遇热,字迹转为深褐,如血渗纸。
“明日启程赴京。”他收起银蝶与密令,“我要让满朝文武,亲眼看见突厥如何用我之技,谋我之命。”
三日后,兵部大堂。
陈墨立于阶前,身侧案上摆着三物:银蝶、火药样本、密令。堂上坐满重臣,三皇子端坐高位,面带淡笑。
“陈少主远道而来,所呈何事?”兵部尚书开口。
“突厥罪证。”陈墨取银蝶,置于铜盘,“此蝶为突厥火药管理信物,蝶纹编码与我失窃火药成分完全一致。请验。”
太医署奉命取火药样本比对,半炷香后出列:“火药硫硝比例、木炭颗粒、杂质成分,皆与陈氏库中失物相同。”
“第二,此密令。”陈墨展羊皮卷,“突厥计划以金穗稻种控制中原粮产,五年断粮。药水显影,可复验。”
刑部取水泼纸,字迹重现。堂上已有低语。
三皇子轻咳一声:“密令真伪难辨,银蝶亦可伪造。陈少主,你凭此物,欲兴何罪?”
“还有第三。”陈墨取出青铜腰牌,打开夹层,倒出一枚金穗稻种,“此种,产自突厥北境试验田。完颜玉所获马粪样本中,检出与我田间肥料相同的磷灰石颗粒。种源北流,证据确凿。”
兵部尚书起身,亲自查验稻种。片刻后,他点头:“确为陈氏特有肥土培育。”
三皇子脸色微变,尚未开口,忽见火药样本无故自燃,火光腾起。堂上惊乱,侍卫扑救。
“有人动手脚。”陈墨不动,“火药遇特定湿度自燃,是赵明远改良的延时引信。他的人,就在堂中。”
尚书怒喝:“彻查!”
混乱间,陈墨将密令、银蝶、稻种封入铁匣,加盖火漆:“三日后,阴山北坡,我将以突厥之法,还治突厥之身。”
当夜,朝廷密旨下达:着陈墨为钦命特使,调两淮精锐,清剿北境突厥残部。
五日后,阴山北麓。
风雪初歇。陈墨立于高坡,望向北方。楚红袖调试霹雳车,十二架机关已就位,弹匣装填燃烧弹。胡万三率商船队改装的运输队,将火药运至预定埋点。
“子时换防。”陈墨看天,“他们必走北坡旧道。”
二更天,远处地平线出现火光。突厥大军压境,五万骑兵如黑潮涌来,可汗亲率中军,座驾镶金嵌玉,狼头旗猎猎。
“来了。”胡万三低声道。
陈墨抬手,信号灯亮。
预先埋设的竹哨绳被拉动,山体震动。楚红袖启动机关,霹雳车齐发,燃烧弹划破夜空,落于敌军前锋。火油炸开,引燃雪地下的火药引线。
轰然巨响,地火冲天。突厥前军陷入火海,战马惊嘶,阵型大乱。后军欲退,却发现来路已被滚石封死。
“可汗座驾!”楚红袖锁定目标,机关臂微调。
十二枚透骨钉破空而出,钉入车轮轴心。战车倾覆,可汗滚落雪地。
陈墨率军压上,铁甲踏雪,围成铁壁。
可汗披发持刀,怒目而视:“陈墨!你毁我大军,可汗之位,岂是你能定夺!”
“我不定夺。”陈墨上前一步,“你已罪证确凿:窃火药、盗种子、勾结内奸、图谋断粮。今日之败,非战之罪,乃天道昭彰。”
侍卫上前缚人。可汗被押至雪地,忽冷笑:“你赢了今日,可汗位……未必是完颜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