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庐州城外的江面泛起一层薄雾。陈府书房内,烛火尚未熄灭,映得案几上摊开的《坤舆万国全图》边缘微微发黄。陈墨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份刚刚送达的朝廷公文,纸张尚有余温,墨迹未干。
“矿物染料禁令……”他低声念出几个字,嘴角微扬,不怒反笑。
门外传来轻叩声,苏婉娘推门而入,手中翡翠算盘在晨曦下泛着柔和的光。她走到陈墨身边,目光扫过那张公文,眉头微蹙:“这是要断江南织造的命脉。”
“不止是江南。”陈墨将公文轻轻放下,“士族靠丝织养税,商人靠丝织谋利,如今朝廷一纸禁令,连染色都不准用了——谁都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人推动。”
苏婉娘点头,指尖拨动算珠,声音清脆如雨:“王氏那边已经开始派人收购茶梗了。”
“果然。”陈墨转身,目光沉稳,“他们以为我们依赖矿物染料?呵……烟雨绫本就用的是茶梗染色,这禁令,反倒成了我们的契机。”
苏婉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已安排三十艘商船从徽州启航,务必抢在王氏之前把货源吃进。”
“很好。”陈墨走向书架,取下一卷布帛,“你去通知柳如烟,让她留意城中流言风向,尤其是关于钦差的事。”
“钦差?”苏婉娘一怔。
“昨夜传来的消息,说他突然病倒,症状诡异。”陈墨语气平静,“李青萝曾研制过一种名为‘醉仙散’的药剂,据说能让人神志模糊、心跳紊乱……若真是如此,那便不是病,而是中毒。”
苏婉娘神色凝重起来:“你是怀疑……有人借机栽赃?”
“我只是提醒自己,别被表象迷惑。”陈墨将布帛卷好放回原位,“记住,越是看似巧合的事,越可能是精心布局。”
苏婉娘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陈墨重新坐回案前,目光落在地图上的泉州港。那里,是他下一步计划的关键。他伸手摩挲腰间青铜腰牌,里面装着硝酸甘油与金穗稻种子——一个保命,一个种未来。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轮廓分明,神情从容。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柳如烟到了。她一身绯色襦裙,步履轻盈,发间的金步摇却纹丝不动,显然早已习惯隐藏锋芒。
“昨晚的情报我已经整理好了。”她将一封密信放在案上,“钦差的病症确实蹊跷,医馆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有人说像是中毒,但查不出具体毒源。”
“有没有请李青萝看过?”陈墨问。
“没有明面上请,但她已经暗中观察过几次。”柳如烟压低声音,“她判断,应该是醉仙散的变种,剂量不大,但足以让钦差失去判断力。”
“看来,有人想让他做出错误决定。”陈墨眯起眼,“谁会从中受益?”
“目前还不清楚。”柳如烟顿了顿,“但我注意到,钦差身边的侍从换了几人,都是新调来的,背景不明。”
“盯住他们。”陈墨淡淡道,“还有,我要知道是谁最先提出矿物染料禁令的人。”
柳如烟应声退下。
午后,庐州城南市集热闹非凡。王氏商行门前排起长队,人们争相购买茶梗。掌柜站在二楼窗边,看着人流如潮,露出得意笑容。
“少爷说得没错,只要控制茶梗,就能逼陈墨低头。”他自语道。
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一群挑夫抬着竹筐涌入市集,筐中堆满新鲜茶梗,价格比王氏商行便宜三成。
“快看!陈氏庄园运来的茶梗到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顿时人群骚动,不少人掉头奔向陈氏铺子。
掌柜脸色骤变,立刻命人去打听消息。不多时,手下回报:“陈氏一夜之间调来三十艘商船,沿江各码头都被他们抢先占了。”
掌柜猛然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与此同时,陈府后院的工坊里,苏婉娘正亲自监督染色工序。一名女工捧着刚染好的烟雨绫走来,布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如同江南烟雨笼罩的远山。
“颜色稳定,质地柔韧。”苏婉娘满意地点点头,“可以批量生产了。”
另一名女工低声问道:“夫人,这次咱们是不是赚大发了?”
苏婉娘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远处,一艘艘商船正缓缓驶入码头,帆影点点,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黄昏时分,李青萝来到陈府。她身穿素白长衫,银簪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她坐在医馆角落,手中拿着一张药方,眉头紧锁。
“醉仙散的配方改良了。”她对陈墨说道,“原本需要三天才能代谢干净,现在只需要一天半。说明对方掌握了更精准的调配方法。”
“也就是说,是有意为之。”陈墨沉吟片刻,“你能配制解药吗?”
“可以,但需要时间。”李青萝抬头看他,“问题是,如果钦差真的被下了这种药,背后之人必定早有准备。贸然出手,反而会打草惊蛇。”
“那就再等一等。”陈墨站起身,走到窗前,“让他们先跳完这一支舞。”
李青萝默默收起药方,起身告辞。
夜幕降临,陈府书房再度亮起灯火。陈墨独自一人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枚铜钱,反复翻转。那是他每次做重大决策前的习惯动作。
窗外,江风送来水汽,带着些许凉意。他望着远方,心中已有定计。
明天,将是新的博弈开始。
此刻,炉中香灰悄然飘落,落在案角的一封密信上,晕开了半个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