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测产棚内的气氛却未因夜色褪去而缓和。陈墨站在长案前,手中轻抚着三份数据账册,指尖在纸页边角略作停留,目光沉稳地扫过两淮制置使随行幕僚的神色。
“大人不妨亲自查验。”他将其中一份账册递出,语气不疾不徐,“误差不超过五斤,皆有据可依。”
一位年长幕僚接过账册,翻动几页后微微皱眉:“如此精准……倒是罕见。”
苏婉娘适时上前,展开一卷图表,炭笔所绘的柱状图清晰明了:“每一株稻穗单独称重,三人交叉核对,若有篡改,便会立刻显现。”
另一位幕僚凑近细看,神色渐变:“这等细致……倒也确实难以造假。”
士族代表中有人冷哼一声,却不似先前那般强硬。
就在此时,慕容雪踏入棚内,步伐稳健,手中握着一封密信。
“这是从刺客身上搜出的另一封信件。”她将信递给陈墨,语调平静,“内容涉及李氏商行与三皇子之间的交易往来。”
陈墨接过,目光一掠,随即转向制置使随员:“若大人愿意查阅,便可知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众人神色各异,空气仿佛凝滞。
一名士族代表站起,试图开口辩解,却被身旁同伴轻轻拉住衣袖,终究未发一言。
陈墨放下密信,环视全场,缓缓道:“今日测产已毕,证据确凿。至于其余之事,自有朝廷法度裁定。”
棚外阳光洒落,稻田泛金,远处的风拂过田埂,带起一阵稻香。
柳如烟带着被俘的士族代表进入审讯小屋,门扉闭合,光线骤暗。
那人垂头不语,嘴角紧抿,显然仍存侥幸。
“你可知,那位大人已经开口?”柳如烟轻拨琵琶弦,银丝在指间若隐若现。
对方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三皇子亲笔信已呈交制置使幕僚。”她继续道,“你说,他们还会为你守口如瓶吗?”
沉默片刻,那人终于开口:“你们不可能扳倒三皇子……”
柳如烟一笑,琴弦轻震:“我们不需要扳倒他,只需要让他自己露出尾巴。”
她取出一张布帛残片,正是那名刺客腰间掉落之物,隐约可见一只飞鹰图案。
“这鹰形印记,出自西域。”她将布帛推至对方面前,“而你,不过是棋子罢了。”
那人脸色微变,喉结滚动。
“东南方向已有骑兵集结。”慕容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若你愿配合,或许还能换条活路。”
审讯室内,烛火摇曳,映得那人面容忽明忽暗。
他终是叹了口气,低声开口:“我只负责联络……真正的人,还在制置使队伍里。”
柳如烟眼神微敛,不动声色地将布帛收回袖中。
午后,测产棚再度聚集众人。
陈墨立于中央,声音清朗:“永佃之制,非夺士族之利,而是以契约定权责,使佃农安心耕种,庄园亦能长久受益。”
他翻开一本旧典,指着其中一段:“《屯田令》有载,‘佃户可世代承租,不得无故驱逐’,此即祖制精神所在。”
一位幕僚点头:“此理确实可行。”
完颜玉适时开口:“草原部落亦有类似制度,名为‘永牧’,曾一度繁荣。可惜……”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最终毁于外敌。”
陈墨接话:“正因为有过教训,才更需制度保障。”
士族代表面面相觑,再无人出言反对。
制置使幕僚相互交换眼神,最终由主事者开口:“本官将如实上报,永佃之制,或可试行。”
陈墨拱手:“多谢诸位公正裁断。”
棚内众人陆续散去,阳光透过竹帘洒落在案上,照得那三份账册泛起微光。
苏婉娘悄然走到陈墨身边,低声道:“我在旧账中发现的鹰形印章……与刺客身上的布帛极为相似。”
陈墨轻轻点头,目光投向远处的稻田。
风吹稻浪,金色起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在棚外的一棵老槐树下,一道身影悄然靠近,将一封信塞入树洞,转身离去。
树影斑驳,阳光依旧温暖,只是空气中,似乎多了几分寒意。
一支羽毛缓缓飘落,落在地上,静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