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城外,夜色沉沉。
庄园内灯火稀疏,风穿竹林,沙沙作响。陈墨立于书房窗前,手中捏着一枚铜牌,边缘的鹰纹在月光下泛出冷冽光泽。他的目光落在远方,那里是通往海路的官道方向。
“他们已经动了。”他低声说道。
慕容雪站在他身后,披甲未卸,肩头还沾着昨夜田间风波中带回来的泥土。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卷刚刚送来的密报放在案上。
苏婉娘推门而入,翡翠算盘在腕间轻轻晃动,映出案上那张被灯光照得发亮的地图。她的眉头紧蹙:“士族内部已经开始互相试探,但还没乱到我们期望的程度。”
“不急。”陈墨收回视线,语气平静,“李氏既然敢走海外这条路,就不会只押一头。我们需要的不是他们立刻崩溃,而是让他们自己把棋子摆错位置。”
他拿起笔,在地图上的某个港口画了个圈。
“柳如烟那边呢?”他问。
“今早传信,说今晚要参加一场私宴。”苏婉娘答,“对方有意拉拢她,可能会上钩。”
慕容雪微微点头:“若能借机混入他们的交易线,就能摸清波斯商人的真实身份。”
“不止是身份。”陈墨缓缓道,“还有……他们的靠山。”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闪入房中。
柳如烟一身绯色襦裙,鬓角微乱,显然刚从城中赶回。她将手中的琵琶轻轻搁在案边,指尖一抹,琴弦轻颤,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嗡鸣。
“成了。”她低声开口,“李玄策今晚设宴,邀了几位波斯商贾,谈的是丝绸与香料的交易路线。”
“有没有提到‘金穗稻’?”陈墨问。
“提了。”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但他们更感兴趣的是——我们的锦缎。”
她从琵琶弦中取出一根银针,轻轻一弹,一段极细微的纸条飘落案上。
那是用特制墨水写下的对话残片,字迹潦草却清晰可辨:
“……庐州锦改良后,色泽柔润,质地坚韧,适合远航携带。”
“听闻此锦已引起大食王庭兴趣。”
“只需绕过朝廷禁令,便可经海路直抵波斯湾。”
“此事若成,李家必能在西域立足。”
陈墨看完,手指摩挲着纸条边缘,眼神渐渐凝重。
“他们想利用我们的技术,打开海外贸易。”他说,“但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的渠道,把我们的东西送到真正需要的地方。”
“你是说……”苏婉娘顿了顿,“故意让他们拿到一批改良丝绸?”
“不错。”陈墨点头,“但不是普通的丝绸。”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块布料。布面细腻,光泽柔和,隐约可见几道暗纹。
“这是用新染法处理过的庐州锦,加了一点特别的东西。”他将布料展开,“遇水会散发一种独特的香味,只有特定药剂才能中和。”
苏婉娘眼前一亮:“我们可以追踪它流向何处。”
“不仅如此。”陈墨继续道,“如果他们真的运往草原,那就意味着李氏和突厥之间有更深的联系。”
慕容雪沉声道:“这是一步险棋。”
“但值得。”陈墨看着她,“只要他们接下这批货,就等于承认了我们的价值。下一步,我们就可以顺势提出正式合作,建立合法商路。”
柳如烟轻笑:“这样一来,他们反而成了我们的棋子。”
“聪明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掌控全局。”陈墨淡淡道,“我们只需要让他们继续这么想。”
夜风吹进屋内,烛火摇曳,映出众人脸上或冷静、或锐利的神情。
次日清晨,柳如烟再次潜入城中。
她换上一袭淡紫色长裙,头发松松挽起,看上去像是个失势的歌姬,正为生计奔波。她走入一间隐蔽的茶楼,里面早已坐了几位衣着华贵的商人。
“柳姑娘终于来了。”李玄策端坐在主位,嘴角含笑,目光却冷峻,“听说你手里有些特别的货?”
柳如烟盈盈一笑,提起怀中的布袋,轻轻抖开一角。
“庐州锦。”她道,“改良后的,比市面上的更轻薄,也更适合海上运输。”
一名波斯商人凑近嗅了嗅,眼中闪过惊喜:“好香!这是什么染料?”
“秘方。”柳如烟微笑,“不过……我可以提供一部分给贵商行试试。”
李玄策眯起眼:“你们陈家不是一向谨慎?怎么,突然愿意放开限制?”
“世道变了。”柳如烟语气轻松,“少主说,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先让市场尝尝味道。”
“有趣。”李玄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这批货,我们收了。”
柳如烟心头一松,面上却不显。
她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完颜玉带领快马队已悄然离开庐州,沿着北境官道疾驰。
他们在一处驿站歇脚时,截获了一名可疑之人。那人试图混入一支即将出发的商队,身上搜出一枚铜牌,背面刻着狼头图案。
“和盐场火灾现场发现的一模一样。”完颜玉将铜牌递给副手,“看来,突厥人已经盯上了这条贸易线。”
她翻看那人随身物品,一张半毁的地图引起她的注意。图上标注着几个陌生的港口,其中一个位于东海之滨,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东瀛使者曾在此停泊。”
完颜玉心中一震。
她迅速将地图折好,放入怀中,随后下令:“把人关起来,不得泄露消息。”
副手迟疑:“要不要通知陈少主?”
“当然。”完颜玉望向南方,“但他现在没空管这些。我来替他盯着。”
她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天边初升的朝阳。
“该布局了。”她低声说道。
马蹄踏破晨雾,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奔去。
庐州庄园内,陈墨正在检查最后一批改良丝绸的标记情况。
苏婉娘将最后一匹布料叠好,递给他确认。
“每一批都有不同气味。”她说,“而且,我已经安排女工在夜间分批运送,不会引起注意。”
“很好。”陈墨接过布料,轻轻一抚,“记住,这批货不能有任何差错。”
“明白。”苏婉娘点头,“我会亲自监督装箱。”
陈墨转身走向窗边,望着远处的田野。田间已有佃农开始重新耕作,昨日的谣言似乎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他们会后悔的。”他喃喃道。
“谁?”苏婉娘问。
“所有低估我们的人。”陈墨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低头看向腰间的青铜腰牌,指尖轻轻划过那枚嵌着金穗稻种子的夹层。
风从窗缝吹入,带来一丝潮湿的气息。
雨,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