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散,庄园试验田的焦土仍带着昨夜爆炸的余温。几根被掀翻的竹竿斜插在泥里,断裂处还挂着半截稻穗,在风中轻轻摇晃。远处山林间,金雕盘旋而下,落在一株残存的稻杆上,锐目扫视四周。
议事厅内,陈墨立于案前,指尖轻敲着一张摊开的测算表。纸面墨迹未干,却已被反复翻阅,边角卷起。他身后的窗外,阳光透过格栅洒进来,在石砖地上拉出一道道细长的影子。
“亩产三石七斗。”苏婉娘的声音清冷如秋水,翡翠算盘在她手中轻响一声,“这是今日清晨重新测得的数据。”
对面一名士族代表冷笑:“不过是换了几块田地,数据自然好看些。若按我等昨日所见,最多不过两石八斗。”
“你们昨日所见?”柳如烟倚在门框上,绯色襦裙随风微动,目光掠过那几名士族,“可否请诸位将记录交出来?也好让我家少主对照原始账册。”
那名士族子弟面色一滞,随即哼了一声:“我们是朝廷命官派来的观察员,自有职责在身,不必向你解释。”
“哦?”柳如烟笑意浅淡,指尖悄然拂过袖口暗藏的磷粉香囊,“既然如此,那就请制置使大人亲自核对吧。”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慕容雪步入厅中,肩甲未卸,神色冷峻。“制置使已应允监督复测。”她看向陈墨,“但士族那边……似乎早有准备。”
陈墨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张测算表,最后停在其中一行数字上。他的手指缓缓滑过纸面,忽然顿住。“这里。”他低声说,“‘西二区’昨日测得两石六斗,今晨却报三石整——差了整整四斗。”
士族代表脸色微变,强作镇定:“或许是昨日测量时出了误差。”
“误差?”苏婉娘冷笑一声,抬手拨动算珠,“误差不会每次都在同一个方向。你们每一次测得的低值,都恰好落在临界点之下。”
“这……”那名士族子弟一时语塞。
“我建议,现在就去田间复测。”陈墨缓缓起身,月白直裰在晨光中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辉,“由制置使大人亲自主持,双方各派一人记录,如何?”
众人沉默片刻,最终点头。
正午时分,试验田边搭起了临时测算台。阳光炽烈,晒得稻草发烫。陈墨、苏婉娘与士族代表各站一侧,制置使居中监督。农夫们一捆捆割下稻穗,送入脱粒机,谷粒哗啦啦落入量斗。
“第一捆,净重五十七斤。”记录员高声报数。
“第二捆,五十九斤。”
“第三捆,六十斤。”
随着数据不断积累,士族代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统计结果为:亩产三石九斗,比他们最初上报的高出近一成。
“这……怎么可能?”那名士族子弟喃喃自语。
“因为你们漏掉了最肥沃的一片田。”苏婉娘淡淡开口,指尖划过手中的算筹,“这片区域土壤湿度最佳,排水系统也最为完善,产量自然高于平均。”
士族代表咬牙不语,额头渗出汗珠。陈墨却忽然注意到,那人衣袖下的皮肤上,隐约有一道狼头图腾的刺青。
“看来,有些人是希望‘金穗稻’失败的。”陈墨语气平静,目光却如刀锋般逼人,“否则,为何刻意避开最优产区?”
士族代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制置使沉吟片刻,终是开口:“此次测算结果属实,本官会如实上报。”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几名士族代表站在原地,神情复杂。
暮色渐浓,议事厅再次亮起灯火。陈墨独坐案前,手中握着一枚箭镞,金属表面隐隐泛着荧光。窗外风声呼啸,檐角铜铃轻响。
“他们在等一个机会。”慕容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靠在门边,一手搭在腰间短刃上,“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赵明远。”陈墨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不止。”慕容雪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刚才我在士族营地外巡逻,看到一个人——李玄策。”
陈墨眉头微皱,手指摩挲着箭镞上的纹路。“他来得倒是快。”
“你觉得他会直接动手吗?”
“不会。”陈墨放下箭镞,目光沉静如水,“他会等我们内部先乱起来。”
就在这时,柳如烟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混进士族宴会。”
“你要去?”慕容雪挑眉。
“当然。”柳如烟轻轻抚了抚袖中的磷粉香囊,“若我三日未归……你就知道他们藏了什么。”
她转身离去,身影隐没在昏黄的灯光中。
陈墨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未语。他缓缓合上手中的文书,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深沉,一轮残月挂在天际,仿佛一只冷漠的眼睛,俯瞰着这场即将掀起的风暴。
屋檐下的铜铃,又是一阵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