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指尖划过沙盘边缘,目光停在楚红袖机械臂划出的第三箭落点。那道轨迹偏出靶心寸许,与前两箭连成一线,恰似被无形之力牵引。他抬眼,正见她右肩微震,铁指关节发出极轻的“咔”声,似有外力侵入。
“停。”他声音不高,却令全场静默。
楚红袖收臂,机械五指缓缓闭合,掌心残留一枚未发射的透骨钉。她未问缘由,只将臂肘轻抵石台,稳住震颤。
“刚才那一瞬,你感觉到了什么?”陈墨走近,目光落在她左臂接口处。
“像是有人在我神经里敲了一下。”她皱眉,“不是痛,也不是麻,像……有人在用针尖敲代码。”
耶律楚楚从工坊角落起身,手中鹰笛贴于耳侧,反复吹出短促三音、长音一落。机械臂毫无反应。她摇头:“不是我发的信号。”
陈墨转身,召来柳如烟。她入室时未带琵琶,只将翡翠算盘置于案上,珠串轻拨,发出细微脆响。
“调近三日进出技枢院的工匠名录。”陈墨道,“所有非陈氏血亲、非十年老仆者,列名。”
柳如烟指尖在算珠间游走,片刻后抽出一张纸条:“共七人,分属盐场、冶铁坊、技枢院本部。”
“今晚起,暂停所有新装神经接口的激活。”陈墨下令,“仅保留基础传动模式。”
楚红袖冷笑:“你是说,我这铁臂,现在只是个会动的铁棍?”
“是保险。”他盯着她,“若有人能远程操控它,也能操控霹雳车的发射机关。”
空气凝滞。远处工坊传来铁锤敲打声,节奏突兀地断了一拍。
耶律楚楚低头翻动《驯鹰秘谱》,在页脚边缘发现一行极小符号——短三长一,与她记录的异常频率一致。旁注两字:“北境”。再往下,墨迹被水渍晕开,只剩半句:“传讯……危”。
她合上册子,未语。
当夜,柳如烟以发放赏银为由,逐一约谈七名工匠。其余六人应对如常,唯有一人——盐场铸模匠马某,在被问及“老家何处”时,喉结微动,呼吸节奏骤变。她不动声色,命人将其日常饮用茶水换为掺入微量荧光粉的茶汤。
次日寅时,她携夜光符纸潜行追踪。马某足迹清晰显现在符面,一路延伸至废弃盐仓。仓底暗道入口已被新土掩盖,但荧光粉残留于缝隙边缘。
陈墨率人进入,掀开地砖,取出半截烧焦图纸。其上绘有霹雳车火药匣结构,细节精准,非外人可得。边缘一角,烙着半个狼头印记,线条粗犷,似以烧红铁条压印而成。
“这不是偷。”楚红袖低声道,“是送出去。”
“他在等接头人。”陈墨将图纸收起,“但为什么还没走?”
柳如烟拨动算珠:“七人未动,一人失踪。剩下六个,像在等命令。”
“或者,等一个时机。”陈墨目光沉下,“把火药库的守卫调走。”
他转身下令:“假传消息——明日午时,新批火药入库。千机阁布控,火药库外围设伏。”
柳如烟点头,随即取出琵琶,抽出三根弦线,分别系于火药库通往技枢院、盐场、冶铁坊的三条要道门轴。弦线连通屋檐下的铜铃,一旦有人强行通过,铃声即响。
当夜子时,风静。
火药库外伏兵守候良久,却无一人现身。铃声未响,巡更记录却显示,戌时三刻,盐场方向曾有两人持令符通过,签名为“赵六”——经查,实为伪造。
陈墨立于廊下,忽见楚红袖疾步而来,左臂机械指剧烈张合,不受控制。
“它又来了。”她咬牙,“这次更强,像有人直接往我脑子里塞信号。”
“目标不是火药库。”陈墨猛然醒悟,“是图纸库。”
他转身疾行,直奔技枢院核心密室。楚红袖紧随其后,途中经过冶铁坊水车房,机械臂指尖突颤,频率与前夜相同。她脚步未停,只将一枚微型竹哨塞入轮轴缝隙,任其卡入转动关节。
密室门前,守卫未见异状。陈墨推门而入,室内灯烛如常,书架整齐。他直奔最内层铁柜,打开第三格——空。
“已经转移了?”楚红袖问。
“不。”他摇头,“我昨夜已命人将全部核心图纸移至地下暗格。这里只是幌子。”
楚红袖松了口气,机械臂震颤渐止。
陈墨取出腰牌,翻开夹层,取出一张折叠极小的纸——正是真正的《霹雳车总图》。他正欲收起,忽听楚红袖低喝:“等等!”
她指向腰牌内侧金属衬板。在烛光斜照下,衬板表面浮现出极细划痕,排列成组,与那“短三长一”频率完全对应。
“它在记录。”她声音发紧,“有人用信号扫描过这张图,而你的腰牌……被动留下了痕迹。”
陈墨沉默片刻,将纸重新夹入,合上腰牌。
“从现在起,所有图纸传递,改用盲文刻板,不存纸质原件。”他道,“技枢院、盐场、冶铁坊,三地巡查由楚红袖带队,每半个时辰报一次平安。”
楚红袖点头,转身离去。行至水车房,她停下,俯身探查轮轴。竹哨仍在,但已被磨去一角,内部空管露出微光——是磷粉,柳如烟所制求救信号。
她未取,只将哨子更深嵌入轴心,起身继续前行。
午时将至,火药库伏兵仍无发现。柳如烟坐在千机阁高处,算盘横置膝上,十指不动,只耳听风声。
忽然,算珠自行轻震。
她低头,见最末一列珠子滑落半格,发出极细“嗒”声。
同一时刻,冶铁坊水车运转突缓,轮轴发出异响,随即恢复正常。
柳如烟站起,望向技枢院方向。
陈墨正站在沙盘前,手中捏着一枚齿轮——与楚红袖机械臂中脱落的那枚相同,但齿纹更密,边缘有新磨痕迹。
他将其置于灯下,转动角度。金属反光在墙上投出一道细线,恰好掠过沙盘上的盐场水道模型。
线停,不动。
他未移目,只低声唤人:“传令——即刻关闭盐场主闸,切断水车供能。”
传令兵刚走,楚红袖闯入,左臂机械指再次剧烈抽动,五指张合如痉挛。
“它在召唤。”她咬牙,“不是控制,是……定位。”
陈墨抬头,见她额角渗汗,铁臂关节发出低频嗡鸣。
“谁在回应?”他问。
楚红袖猛然抬臂,机械五指直指冶铁坊方向。
“是水车。”她声音发颤,“它在发信号,而我的手臂……在跟着共振。”
陈墨抓起腰牌,疾步而出。行至院中,忽见柳如烟迎面奔来,手中算盘珠串崩裂,一颗珠子滚落脚边。
“马某的足迹不是终点。”她喘息,“昨夜荧光粉显示,他离开盐仓后,去了冶铁坊,与一名轮值匠人交接——那人今早请病假,未到岗。”
“名字。”陈墨问。
“姓吴,原是突厥俘虏,三年前归降,安排在水车房值守。”
陈墨脚步未停:“命人拆解水车轮轴,取出那枚竹哨。”
柳如烟追上:“若已启动机关,拆解即引爆。”
“那就抢在它完成信号闭环前。”他加快步伐,“楚红袖,你随我进水车房。其他人,撤离百步之外。”
水车房内,木轮缓缓转动,水流声规律如常。陈墨举灯照向轮轴缝隙,竹哨卡在深处,尾端露出微光。
楚红袖伸臂探入,机械五指刚触哨身,整条手臂骤然剧震,铁指失控张开。
“拔出来!”陈墨低喝。
她咬牙,强行收指,夹住哨管,猛力一拽。
竹哨离轴瞬间,水轮转速突增,发出刺耳摩擦声。轮心暗格弹开,露出一枚铜管,内藏卷纸。
陈墨伸手欲取,楚红袖突然抬臂横拦,将他推开。
铜管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