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庐州城东的陈氏庄园内已是一片肃然。
昨夜惊蛰春耕大会的余波尚未平息,赵明远被押走后留下的空位仿佛一道裂痕,横亘在众人之间。此刻,庄门前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报——”一名快马信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递上一封密函,“江南四大士族联名弹劾文书,已送入朝堂!”
陈墨接过文书,指尖轻轻抚过封印边缘。他并未立即拆开,只是抬头望向远处天边泛起的微光,眼中沉静如水。
“妖术惑民……破坏等级制度。”苏婉娘低声念出奏章上的字句,眉头紧蹙。
慕容雪站在一旁,肩头仍带着昨日未散的寒气:“他们这是要借朝廷之手,将你彻底扳倒。”
完颜玉冷哼一声:“我这就带人去抓几个领头的士族子弟,看他们还敢不敢乱说话。”
“不可轻举妄动。”陈墨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停下动作,“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棋局。我们要做的,是把他们的每一步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转身走进书房,几案之上早已摆满账册与图纸。苏婉娘紧随其后,翡翠算盘在她腕间微微晃动,映出窗外的第一缕阳光。
“从今日起,我要你彻查‘金穗稻’的每一笔账目,用数据说话。”陈墨目光扫过那叠厚厚的纸张,“他们说我们搞妖术,我们就用事实告诉天下人,这稻种是怎么来的,怎么种的,怎么养活千千万万的百姓。”
苏婉娘点头,手指轻点账本,忽然一顿。
“这里……”她抽出一张泛黄的纸页,皱眉道,“这行小字,像是被人故意覆盖过的痕迹。”
她将纸页对光一照,隐约浮现一行字迹:
“癸未年九月,与突厥可汗密约,金穗稻种换战马千匹。”
空气骤然凝滞。
“看来,有人早就打算好了。”陈墨低声道,眼神却愈发冷静。
他缓缓收起那张纸,藏入腰间的青铜腰牌夹层中。
“柳如烟呢?”他问。
“她在城里。”慕容雪答,“昨晚已经潜入了李氏商行的一次秘密聚会。”
陈墨点点头,不再多言。
庐州城南,一座幽静的宅院内,琵琶声悠扬响起。
柳如烟身着绯色襦裙,斜坐于屏风之后,指尖轻拨琴弦,看似醉意朦胧,实则耳听八方。
“李大人,您说的那批货,什么时候能到?”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放心。”李玄策端坐主位,手中酒杯轻晃,“再过十日,便可从海路运抵草原。至于那些账册,我已经安排妥当,只需等朝廷那边定罪,陈墨便百口莫辩。”
“听说他那边有个叫苏婉娘的女人,精通算筹,会不会看出破绽?”
“呵。”李玄策冷笑,“她越聪明越好,越容易掉进我们设的圈套。”
柳如烟嘴角微扬,不动声色地将一根银针插入琴弦之中,随即轻轻一拨,琴音骤变,一道细微的机关悄然启动。
她缓缓起身,似醉非醉地走向后院,借着夜色掩护,迅速闪入水阁之中。
不多时,她从暗格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铜镜,翻转背面,露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密信。
正欲离开,忽听得脚步声逼近。
“谁在那里?”
她心头一紧,却不慌乱,反手将密信塞入琵琶弦中,旋即倚在栏杆上,装作醉醺醺的模样。
“哎呀……走错地方了……”她娇声道,身子软软靠在柱子上。
来人狐疑地打量她片刻,终是转身离去。
待脚步声远去,柳如烟才悄悄退入暗巷,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庄园已是深夜。
柳如烟将密信交到陈墨手中,附上一份名单:“参与交易的士族及中间人,都在这里。”
陈墨展开密信,目光落在落款印章处。
一只衔着麦穗的鹰。
他瞳孔微缩,心中已有答案。
“前朝皇室图腾……”他低声喃喃,随即收起密信,放入腰牌夹层。
“看来,这场弹劾,背后还有更大的棋局。”他抬头看向众人,“但我们不能等朝廷裁决,必须主动出击。”
“你想怎么做?”慕容雪问。
“先让他们自乱阵脚。”陈墨淡淡一笑,“苏婉娘,今晚开始,放出一批假账册。”
“假账?”苏婉娘一怔。
“不错。”陈墨语气平静,“里面要有‘金穗稻’的虚假产量、有我们和突厥往来的记录,甚至还要有我和三皇子勾结的证据。让这些账册流入士族内部,让他们自己猜忌、互相怀疑。”
“然后呢?”完颜玉问。
“然后,我们等着。”陈墨目光如炬,“等到他们狗咬狗,咬得最狠的时候,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夜深人静,庄园书房灯火通明。
李青萝捧着验粮报告走入屋内,脸色有些复杂。
“少主,这是我亲自检验的结果。”她将报告放在案上,“‘金穗稻’确实无毒,但……我建议持续观察。”
“为什么?”陈墨抬眼。
“因为我在米粒中发现了一种微量成分,从未见过。”李青萝顿了顿,“它不会立刻显现毒性,但如果长期食用……后果难料。”
陈墨沉默片刻,接过报告,仔细翻阅。
“种子……果然出了问题。”他低声道。
“你是说,种子本身有问题?”李青萝追问。
“不是自然生长的问题。”陈墨缓缓道,“而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抬头看向窗外夜色,眼神渐渐冷冽。
“看来,这不仅仅是政治斗争那么简单。”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一名侍卫冲进来,“城外有大批佃农聚集,说是不愿再种‘金穗稻’,传言此米有毒,食三年必亡!”
空气瞬间凝固。
陈墨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方黑压压的人群轮廓。
“谣言……已经传开了。”他喃喃道。
下一刻,他猛地转身,语气坚定:“备马,我去田里。”
“你亲自去?”慕容雪惊讶。
“只有我去了,才能打破这谣言。”陈墨披上外袍,跨步而出。
月色如霜,洒在青石板路上。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脚步沉稳,仿佛踏碎一切流言蜚语。
而就在此时,庄园深处,一片落叶飘落,恰好盖住了地上一块微微发亮的金属碎片。
那是楚红袖义肢脱落的一枚齿轮。
齿轮静静躺在那里,像极了一个正在转动的巨大阴谋,等待着被重新拼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