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现,稻田尽头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远处炊烟尚未升起,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昨夜那匹自北面疾驰而来的快马已倒毙在庄园门前,马鞍上还挂着半截断裂的缰绳。陈墨站在粮仓废墟前,靴底踩着未烬的灰烬,目光沉静如水。
火势虽被扑灭,但三十间粮仓中已有十七间化作焦木。仆役们还在清理残骸,偶尔能听见某处瓦砾下传来细碎的坍塌声。一具尸体被抬出来,胸口插着半截突厥箭矢,羽翎焦黑卷曲,仍能看出是草原特制的雕羽。
“三支。”慕容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单手握着一支箭,箭杆上刻着一道暗纹,“都是完颜玉那边见过的标记。”
陈墨接过箭矢,指尖摩挲那道凹陷的痕迹,眼神微动:“他们早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安插了人。”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完颜玉骑着一匹满身尘土的战马奔来,翻身下马时脚下一个踉跄,显然连夜赶路未曾歇息。
“查到了。”他喘着气,声音沙哑,“昨晚放火的人,至少有两人是从盐场方向来的。我带人追到十里铺,发现他们身上带着金穗稻的种子。”
苏婉娘站在不远处,手中正拿着那根麻绳——正是她在火场废墟中捡到的。绳结手法奇特,像是某种部族间的联络信号。她低头看着那绳结,手指轻轻解开又系上,眉头紧蹙。
“少主。”她轻声道,“这绳结……我在庄里见过。”
众人心头一震。
柳如烟悄然走近,袖口微鼓,显然是藏了什么东西。她低声禀报:“千机阁刚刚传来消息,昨日集会上,有个年轻佃农一直在观察我们的反应。他腰间……有一枚铜牌,刻着‘金’字。”
“三皇子的密探。”慕容雪冷笑一声,“看来他们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
陈墨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封锁所有出入口,今晚之前,我要知道谁给那些纵火者指的路。”
夜色渐浓,粮仓旧址已被重新围起警戒线。几盏灯笼悬挂在焦黑的横梁下,风一吹便发出吱呀声响。苏婉娘提着油灯,在一堆残破的麻袋中翻找,忽然停住动作。
她蹲下身,从灰烬中拾起一块布片,边缘烧焦但仍可辨认出一道针脚极细的缝线。她将布片凑近灯火,隐约可见其中夹层里藏着一张纸条。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纸张已经发脆,上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小楷:
“三日后,庐州码头见。”
她心跳骤然加快,将纸条迅速收入袖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猛然回头,只见一名仆役正弯腰翻找残留的粮食袋。那人背对着她,双手在灰烬中摸索,动作熟练得有些反常。
苏婉娘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指尖轻轻拨动算盘珠子。她记得这个仆役的名字,也记得他从未参与过仓库管理。她的袖中机关微微震动,翡翠算盘里的微型指南针悄悄偏转了一个角度。
她缓缓抬起眼,盯着那人的背影。
与此同时,庄园书房内烛火摇曳,陈墨正伏案查看一份新绘制的地图。图上标注着粮仓周边所有可疑路线,以及最近几个月出入庄园的所有人员名单。
慕容雪推门而入,手中多了一封密信。
“两淮制置使答应派兵协助调查。”她将信放在桌上,“但他也提醒你,士族那边已经开始散布谣言,说这场大火是你自导自演,为的是掩盖金穗稻产量虚高的事实。”
陈墨没有抬头,只是用炭笔在地图上圈出一个点:“让他们继续说吧,只要证据够硬,迟早会有人站出来。”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冷了几分:“告诉完颜玉,让他盯紧庐州码头,三天后,我要看看是谁在那里等着接头。”
慕容雪点头应下,转身欲走,却被他叫住。
“还有……”陈墨抬起头,眼中光芒锐利,“让柳如烟查一查,那个戴着铜牌的年轻人,有没有可能接触过账本。”
慕容雪微微颔首,身影消失在门外。
烛火映照着陈墨的脸,他的眉宇间透出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他缓缓合上地图,伸手将一枚铜钉放入袖中——那是耶律楚楚的鹰隼带来的血钉,如今已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夜更深,庄园角落的一间小屋内,灯光昏黄。那名可疑的佃农坐在桌前,手中捏着一枚铜牌,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轻轻拉开抽屉,取出一封信,展开后仔细阅读。信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行动开始。”
他将信点燃,火焰跳动间,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窗外,一只夜枭悄然掠过树梢,羽毛擦过枯枝,发出细微的响动。
屋内的烛光猛地晃了一下,随即熄灭。
黑暗中,只听“咔哒”一声,像是什么机关被触发。
紧接着,是一声闷哼。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