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风卷着几片枯叶贴在墙根处。陈墨站在后院的一角,手中握着一盏微弱的灯笼,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地道入口已经关闭,柳如烟和楚红袖也各自散去。他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心中却未有片刻放松。
“他们今晚一定会动手。”他在心中默念,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青铜腰牌的边缘,指尖触到内侧微微凸起的纹路——那是硝酸甘油的封口标记。
远处传来一声犬吠,打破了夜的寂静。
陈墨抬头望向天际,月亮被云层遮住大半,只余下一圈朦胧的光晕。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议事厅走去。
厅中烛火未熄,案上摊开一张庐州锦的样品图,边上是苏婉娘手写的布料参数。她计算出的染色比例如同星轨般精确,每一寸经纬都经过反复推敲。
陈墨拿起一匹绸缎,对着烛光缓缓展开。丝绸泛着幽光,仿佛水面倒映的月影。但他知道,这并非普通的光泽——磷粉已悄然融入染料之中,只在特定光线下才会显现。
门外脚步声轻响,柳如烟掀帘而入,一身夜行衣尚未更换,发丝有些凌乱,却掩不住眼中的锐利。
“人已经盯上了。”她低声说道,“今晚子时,城西码头会有一场秘密交接。”
陈墨点头:“是谁的人?”
“王氏只是幌子。”柳如烟将一枚铜扣放在桌上,“真正的买家……是个波斯商人。”
陈墨目光微凝:“看来李玄策这次真的把生意做到境外去了。”
柳如烟道:“我请求亲自混进去看看。”
陈墨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盯着那枚铜扣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不能单独行动。让完颜玉带快马队在外围接应,一旦发现不对,立即收网。”
柳如烟颔首,转身离去。
屋外风渐起,吹得窗纸沙沙作响。陈墨重新坐下,提笔在纸上勾画路线图。他的笔锋稳健,如同田间划下的水渠线,每一道都通向最终的目的地。
他知道,今夜之后,局势将会彻底改变。
子时刚过,城西码头一片死寂。江面雾气弥漫,连船只轮廓都模糊不清。
柳如烟藏身于一艘废弃货船的桅杆之上,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她的耳中听得出风声里夹杂的脚步声——两人、三人、四人……不多不少,正好六人。
她屏住呼吸,看着那名波斯商人从暗处走出,身后跟着一名随从。对方显然对这笔交易极为谨慎,甚至连灯火都不敢点得太亮。
不一会儿,另一拨人从码头东侧靠近。为首之人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但腰间佩刀上的狼头雕刻,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柳如烟瞳孔一缩。
那是突厥人的标志。
她迅速取出一枚银针,插入船板缝隙中,轻轻一转,机关启动。一道细如蛛丝的蚕丝线悄然延伸至那批丝绸箱底——这是楚红袖特制的“影子标记”,只要丝绸离开码头范围,便会留下铁屑痕迹,便于追踪。
交易很快开始。
波斯商人打开箱子,取出一匹丝绸仔细端详。忽然,他眉头微皱,将绸缎举高了些,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
“这丝料……像是大胤禁地流出的东西。”他低声用波斯语对身旁随从说道。
柳如烟心头一震。
果然,这些人早有预谋。
就在这时,兜帽男子突然拔出佩刀,一刀斩断箱子一角。只见那截断口在夜色中隐隐泛起蓝光,像是一抹鬼火在跳动。
波斯商人脸色骤变:“你们骗我!这不是珍品丝绸,这是……”
话音未落,一阵破空声骤然响起。
箭矢从黑暗中激射而出,兜帽男子反应极快,挥刀格挡,但仍有两支箭钉入其左肩。他闷哼一声,旋即转身就要逃窜。
柳如烟不再犹豫,翻身跃下桅杆,落地时足尖一点,身形如燕掠过甲板,直扑兜帽男子而去。
与此同时,码头四周火光骤起,完颜玉带着快马队现身,将整片区域团团包围。
兜帽男子见势不妙,猛地扯下斗篷,露出内衬中缝着的一块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只展翅雄鹰,正是突厥可汗亲卫的信物。
柳如烟眼神一凛,脚下一蹬,手中银针直取对方咽喉。
对方挥刀迎击,刀刃与银针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就在双方缠斗之际,波斯商人趁机夺路而逃,却被完颜玉一箭射穿腿骨,重重摔倒在地。
战斗结束得很快。
柳如烟一脚踢飞兜帽男子的佩刀,将其按倒在地。那人嘴角溢血,眼中却透着一股狠意。
“你们以为能阻止得了什么?”他嘶哑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草原腔调,“突厥的战马,早已踏进了中原的土地。”
柳如烟冷笑:“那就让他们永远埋在中原。”
她低头搜查男子身上,从内襟中摸出一封密信,信封上盖着一个熟悉的印章——李氏商行的朱砂印。
她将信收入怀中,抬头看向远处的江面。
风依旧在吹,江水拍打着岸边礁石,仿佛从未停歇。
但她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翌日清晨,议事厅内。
陈墨坐在主位,面前放着昨夜缴获的密信。他细细拆开,目光扫过内容,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李玄策不仅与突厥有联系,还直接参与了‘金穗稻’种子的泄露。”他低声道,“而且……赵明远也在其中扮演了关键角色。”
柳如烟站在一旁,点头补充:“那个波斯商人供认,赵知府曾多次私下接见李玄策,并提供官道通行许可。”
陈墨沉默片刻,随即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厅中,照在桌上的地图上。他伸手轻抚地图上标注的几个关键点,眼神逐渐坚定。
“该让两淮制置使知道了。”他淡淡道。
柳如烟微微一笑:“我已经安排好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慕容雪的亲卫闯入厅中,单膝跪地:“将军传信,两淮制置使已抵达庐州,但赵明远以‘剿匪’为由,迟迟不肯安排会面。”
陈墨闻言,眼中寒光一闪。
他转身回到案前,提笔写下一行字,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就让他亲眼看到,匪从何来。”
厅中一时寂静无声。
只有窗外,晨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回应着他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