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辙号的星花光翼掠过共生树的树冠时,陈默掌中的共鸣水晶泛起木质纹理的光泽。舷窗外,那颗贯穿天地的巨树正随着双生星的自转轻轻摇曳,光木侧的银白枝叶与影木侧的暗紫枝叶在高空交缠,织成半透明的穹顶。每当白星的阳光穿过银白枝叶,会在影木的树干上投下暗紫的光斑;黑星的地光透过暗紫枝叶,又会在光木的树纹里嵌进银白的星点——两种光芒交融处,渗出琥珀色的树胶,落在光辙号的外壳上,凝成会呼吸的音符,像林夏生前总爱在笔记本边缘画的小音符。
“他们在互相‘嫌弃’对方的树。”通讯器里的另一个陈默发来年轮分析图,光木的年轮里嵌着暗紫的树脂,影木的木纹中藏着银白的树芯,“光脉说影木的根须会吸走光木的养分,影脉骂光木的落叶会堵住影木的气孔。”
陈默的左眼穿透树干,看见光木一侧的树洞里,影脉的老人正用银白树芯雕刻声波器,刻刀划过的纹路是光脉的鸣音谱;影木一侧的树瘤中,光脉的孩子正用暗紫树脂粘连水晶片,黏合剂里掺着影脉的静默粉。而在树干最粗壮的部分,有圈两百年前的年轮,里面封存着半枚光脉的水晶哨和半块影脉的黑曜石——拼在一起,正是林夏实验室里那枚声波校准器的形状。
光辙号降落在共生树的根系平原时,陈默的靴底陷入松软的腐殖土。泥土里混着银白的木屑和暗紫的树皮,光脉的园丁在修剪光木枯枝时,总会把截口朝向影木的方向,让树汁顺着根系流进影木的土壤;影脉的护林人在清理影木落叶时,总会将落叶堆在光木的根部,腐叶发酵的养分恰好能被光木吸收。平原中央的祭台上,摆着两尊雕像:光脉的鸣音者捧着影木果实,影脉的守默人握着光木花朵,雕像底座的缝隙里,有人用琥珀树胶嵌了朵双生花。
“这是‘养分坪’。”一个光脉少年从光木的树影里走出,他的围裙口袋里装着影脉的树皮标本,手里的修枝剪缠着暗紫的树藤,“我叫枝,光脉的树语者。”他指着光木树干上的裂痕,裂痕里填满了暗紫树脂,“他们说影脉故意在光木根部挖坑,其实那些坑是我们指的位置——树芯有空洞,需要树脂填补。”
话音未落,影木的阴影里钻出来个影脉少女,她的发辫缠着银白的树须,腰间的采集篮里装着光木的果实。“我叫叶,影脉的树疗师。”她剥开颗光木果实,果核上刻着影脉的潮汐纹,“他们说光脉故意让落叶堵住影木的排水孔,其实那些落叶是我们放的——孔道太干燥,需要腐叶保持湿度。”
陈默的共鸣水晶突然发出木质的轻响,总谱上的音符开始沿着年轮状的轨迹旋转,银白与暗紫的音调中,林夏的声音像被树胶封存的回声,愈发清晰。他左眼的视线顺着树芯钻进那圈两百年前的年轮,看见林夏正蹲在刚栽下的树苗旁,左手往光木一侧埋影脉的保水石,右手往影木一侧插光脉的营养晶,嘴里哼着的调子,与此刻水晶里的声波完美重合。
“每天日出时都要‘斗嘴’。”枝突然用修枝剪碰了碰叶的采集篮,银白的树须发出风铃般的轻响,“光脉族长会站在光木下喊‘影木长得太密,挡了我们的阳光’,其实是在说‘今天的紫外线太强,幼叶需要遮护’;影脉首领坐在影木的树瘤上骂‘光木的根系太浅,会让土壤松动’,其实是在讲‘今晚有暴雨,得帮光木加固根基’。”
叶反手将颗光木果实抛给枝,果核撞击树藤的闷响里裹着银白的声波:“就像现在,他们说‘影脉采走的光木果实太多’,其实是提醒我们哪些果实已经成熟;我们喊‘光脉剪去的影木枝条太粗’,其实是告诉他们哪些枝条生了虫害。”
就在这时,共生树突然剧烈摇晃。陈默抬头,看见灰雾顺着树干的裂痕钻进来,化作无数黑色的菌丝,缠绕着枝叶向上蔓延。菌丝所过之处,银白的树叶枯萎成暗紫,暗紫的树皮剥落出银白,两种颜色在树干上形成混乱的斑驳。“连树都要靠互相寄生存活,也算共生?”灰雾里的声音带着朽木般的腐朽,“今天就让这棵假树彻底枯死!”
枝突然将修枝剪插进光木的树洞里,银白的树芯汁液顺着剪刃涌出;叶猛地掰断影木的枝条,暗紫的树脂顺着断口滴落。当树芯汁液与树脂在祭台上方相遇,瞬间凝成琥珀色的光膜,光膜覆盖之处,枯萎的树叶重新舒展,剥落的树皮渐渐贴合,连灰雾的菌丝都被光膜裹住,化作养分渗进土壤。
“那是……”陈默的指尖抚过共鸣水晶,水晶里映出林夏的身影,她正站在两百年前的树苗前,用同样的方法处理病虫害,树汁与树脂在她掌心凝成第一滴琥珀,“所谓的互相‘伤害’,不过是给对方疗伤的借口。”
凌的青铜碎片投射出更清晰的影像:两百年前,共生树遭遇过一场前所未有的虫灾,光脉的鸣音者故意砍伤光木,让树汁流出杀死害虫;影脉的守默人刻意折断影木,让树脂渗出覆盖伤口,两人的“破坏”反而让树长出更坚韧的新枝。
灰雾的菌丝渐渐消散,共生树的枝叶重新交缠,银白与暗紫在树冠织成更密的穹顶。穹顶中央渗出的琥珀树胶,滴落在陈默的共鸣水晶上,总谱上的第十段音符瞬间完整,银白、暗紫与林夏的声音在水晶里形成螺旋,顺着树根钻进地底。
“下一处,是‘回声泉’。”林夏的声音在水晶里轻响,“那里的泉水里,藏着所有没说出口的想念。”陈默的左眼穿透根系平原,看见回声泉的泉眼:一半涌着银白的温泉,一半淌着暗紫的冷泉,泉底的鹅卵石上刻满声波符号。光脉的人往冷泉里扔发光的水晶,嘴里念叨着“太凉会冻坏泉眼”;影脉的人往温泉里投吸热的黑曜石,嘟囔着“太热会蒸发泉水”,可水晶的亮度总恰好能照亮冷泉的暗礁,黑曜石的温度总刚好能平衡温泉的热度。
“看来得去听听泉水里的‘碎语’了。”陈默的掌心贴着共鸣水晶,林夏的虚影在水晶里对他眨眨眼,耳后的朱砂痣像琥珀里的星。光辙号的星花光翼染上琥珀色的纹路,像刚从树胶里蜕出的蝶。他回头看向共生树,枝正把光木的新叶放进叶的采集篮,叶则将影木的树脂涂在枝的修枝剪上,两人头顶的年轮里,林夏的虚影正对着他们微笑,裙摆扫过的地方,新的年轮开始生长。
而在回声泉的泉眼深处,灰雾正凝成道黑色的泉眼,悄悄吞噬着泉水。陈默的左眼最后看到的,是黑泉旁的景象:温泉底部,影脉的声波石上刻着光脉鸣音者的生日;冷泉深处,光脉的共鸣晶里封着影脉守默人的名字。林夏的白大褂下摆从泉眼的石缝里露出来,下摆绣着的回声泉图案,泉眼数正好是两百年。
“这次的‘吵架’,是在为对方调节最舒服的温度啊。”陈默按下加速键,光辙号的引擎声里,混着树语与泉水的叮咚,像在为即将响起的泉声合唱,悄悄调好了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