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辙号的星花光翼穿过记忆星的水晶云层时,舰身仿佛浸在流动的月光里。这颗星球的地表覆盖着半透明的琉璃质岩层,岩层下涌动着淡金色的光河——那是光脉人收集的记忆流,而在光河的暗涌处,藏着暗紫色的漩涡,影脉人将情感封存在那里,像沉在水底的星子。
“他们每天都在琉璃崖上吵架。”另一个陈默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他的星舰正悬停在最大的光河支流上空,舰桥屏幕里映出两个身影:穿光脉白袍的老者举着水晶球,球里流转着银白光芒;披影脉黑氅的女子握着紫晶瓶,瓶身缠绕着暗紫雾气,两人隔着丈许距离,嘴唇动得飞快,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在用意识交流。”陈默的左眼穿透琉璃岩层,看到两人之间漂浮着无数记忆碎片:光脉老者的水晶球里,有个影脉孩童正把暗紫花瓣塞进光脉少女的手心;影脉女子的紫晶瓶中,封存着光脉少年为影脉妇人修补琉璃盏的画面。那些碎片像被无形的线牵引,在两人之间织成半透明的网。
光辙号降落在琉璃崖边缘时,陈默才发现这里的地面会发光。每一步踩下去,都会亮起串记忆片段:光脉孩童教影脉老人辨认星图,影脉工匠帮光脉祭司打磨水晶球,还有场盛大的集市——光脉摊位摆着记忆酿的酒,影脉货柜放着情感腌的蜜,人们用记忆换情感,用笑声换眼泪,像在进行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别碰那些光纹。”个梳双辫的光脉少女突然从琉璃柱后钻出,她的发绳是暗紫色的,末端缀着小小的记忆琉璃,“长老说影脉的情感会污染记忆流,就像...就像把醋倒进蜜里。”话虽如此,她却悄悄从袖中摸出块影晶,里面封存着段笑声,是影脉少年在集市上摔了屁股墩时的动静。
陈默的左眼跟着少女的身影转向崖底。影脉人的黑曜石聚落里,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少年正往紫晶瓶里塞东西——是片光脉水晶花瓣,花瓣上还沾着银白的光屑。他的指尖在瓶身上敲出三短两长的节奏,崖顶的光脉少女立刻从琉璃柱后探出头,用指尖在岩壁上敲出相同的韵律。
“他们在交换‘禁品’。”凌的青铜碎片突然投射出段往事:五十年前,记忆星发生过场“琉璃灾变”,光河泛滥冲垮了影脉聚落,暗紫漩涡外泄冻结了光脉水晶。危急时刻,光脉长老的父亲和影脉首领的母亲合力造出“记忆琉璃盏”,用三千段光脉记忆和三千缕影脉情感熔铸成屏障,才稳住了星球能量。可灾变后,两族却互相指责对方偷了自己的“本源”。
正午的琉璃钟突然响起。光脉白袍老者举起水晶球,影脉黑氅女子握紧紫晶瓶,两人同时转身走向崖边的祭坛——祭坛中央摆着半盏琉璃盏,另一半据说被对方藏了起来。陈默的共鸣水晶突然发烫,总谱上新浮现的音符里,银白与暗紫的音调忽高忽低,像两个人在赌气时的哼唱。
“今日该归还我族的‘晨曦记忆’了。”光脉老者的意识流带着冰晶般的寒意,水晶球里浮现出段模糊的画面:无数光脉人举着记忆瓶,站在被冻结的水晶森林里哭泣。
“先交出你们偷的‘暮色情感’!”影脉女子的意识流裹着火焰般的灼热,紫晶瓶中飘出缕暗紫雾气,雾气里是影脉孩童在干涸的情感池边发呆的模样。
两人的意识流在空中碰撞,激起漫天记忆碎片。陈默的左眼突然看清了碎片里的真相:光脉水晶球深处,藏着影脉女子小时候的笑声,是她第一次摸到光脉水晶时的惊喜;影脉紫晶瓶底层,封着光脉老者年轻时的眼泪,是他看着影脉母亲临终时的不舍。而祭坛那半盏琉璃盏的内侧,刻着两个交织的名字——正是五十年前那对合作者的落款。
“他们在保护对方。”夜瞳的双生花树突然从陈默肩头探出头,枝条卷住片飘落的记忆碎片,碎片里映出灾变后的场景:光脉长老的父亲把影脉母亲的情感瓶藏进水晶球,怕激进的光脉人毁掉它;影脉首领的母亲将光脉父亲的记忆球锁进紫晶瓶,担心冲动的影脉人打碎它,“所谓的‘偷窃’,其实是守护。”
就在这时,琉璃崖突然剧烈震颤。光河开始倒流,暗紫漩涡疯狂旋转,祭坛上的半盏琉璃盏发出刺耳的嗡鸣。陈默的左眼看到星球核心处,有团灰色的能量正在啃噬记忆流与情感漩涡——是寂灭的力量,它在放大两族的猜忌,想让琉璃盏彻底碎裂。
“它怕这盏灯重新合起来。”另一个陈默的星舰突然释放出光带,将光河与暗紫漩涡连在一起,“记忆没有情感是冰,情感没有记忆是火,只有合在一起,才能照亮路。”
光脉老者突然将水晶球砸向祭坛。水晶球碎裂的瞬间,无数银白记忆流涌向那半盏琉璃盏;影脉女子跟着摔碎紫晶瓶,暗紫情感雾立刻缠上记忆流。两种能量在琉璃盏中翻滚,渐渐熔铸成完整的形状——盏一半银白一半暗紫的琉璃灯,灯芯处浮着两缕交织的意识,正是五十年前那对合作者的影像。
“原来你们一直记得。”陈默的共鸣水晶飞向琉璃灯,总谱上的音符突然变得温柔,银白与暗紫的音调像依偎在一起的呼吸。他左眼看到光脉少女和影脉少年正往灯里添东西:少女放进去段影脉少年的笑声,少年塞进来片光脉少女的花瓣,两人的指尖在灯壁上相触时,激起圈淡淡的光晕。
灰雾突然从琉璃崖的裂缝里喷涌而出,寂灭的声音带着尖锐的嘲讽:“短暂的和解罢了!等记忆淡了,情感凉了,他们还是会变回仇敌!”灰雾化作无数只手,撕扯着那些漂浮的记忆碎片,“看看这些碎片,有多少是争吵和伤害?”
光脉老者突然指向天空。无数记忆碎片飞向高空,拼出幅巨大的画面:光脉人帮影脉人解冻被冻结的情感池,影脉人替光脉人修补被冲垮的记忆坝,灾变时手拉手组成人墙的身影,集市上交换礼物时羞赧的笑容...那些碎片里确实有争吵,但争吵之后,总有只手伸过来,总有个拥抱在等待。
“伤害是真的,守护也是真的。”影脉女子的声音第一次带着哽咽,她的紫晶瓶残骸里,突然长出株双生花,一半开在银白记忆流里,一半生在暗紫情感雾中,“就像这花,有阳光也有阴影,才开得好看。”
琉璃灯突然爆发出温暖的光芒。光河与暗紫漩涡开始和谐流动,琉璃崖上的记忆碎片纷纷回归本位,却不再泾渭分明——光脉的记忆流里多了暗紫的光斑,影脉的情感漩涡中掺了银白的光点,像撒了把星星。
“下一段旋律在‘回声谷’。”陈默的共鸣水晶飞回控制台,总谱上新的坐标闪烁着明灭的光芒。他左眼看到的画面里,有颗被声波笼罩的星球,光脉人用歌声编织屏障,影脉人用沉默凝聚力量,他们互相嫌弃对方“太吵”或“太闷”,却在每次陨石雨来临时,用歌声与沉默合出最坚固的防御波。
“看来得去听听‘噪音’和‘寂静’怎么吵架了。”陈默的指尖在控制台上划出银白与暗紫的弧线,光辙号的星花光翼染上琉璃般的光泽,“共生曲的第六段,大概藏在他们互相嫌弃的语气里。”
光辙号升空时,陈默回头看向琉璃崖。光脉老者和影脉女子正并肩坐在琉璃灯旁,用意识流交流着什么,偶尔发出会心的笑声。光脉少女和影脉少年在祭坛边追逐,他们的脚印在琉璃地上亮起串混合着银白与暗紫的光纹,像首写在大地上的小诗。
而在回声谷的大气层外,灰雾正凝成道音障。陈默的左眼最后看到的,是音障后的景象:光脉歌者的喉咙里卡着句影脉的低语,影脉静默者的掌心握着段光脉的旋律,他们背对背站在陨石雨中,一个张嘴无声,一个闭嘴有声,合出的声波在宇宙中荡开,像句未说出口的情话。
“这次的‘陈默’,是在和自己的声音打架啊。”陈默轻笑一声,将共鸣水晶按在控制台中央,光辙号的引擎发出琉璃盏般的清鸣,像在为即将响起的合唱,悄悄润好了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