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辙号跃出跃迁通道的刹那,陈默被扑面而来的星砂迷了眼。那不是寻常的宇宙尘埃,而是亿万颗闪烁着虹光的沙粒,每粒沙里都嵌着极小的齿轮,转动时发出蜂鸣般的和声——像无数架微型风车在同时歌唱。
“这地方的星砂有记忆存储功能。”墨烬摘下义眼,用机械指腹捻起一粒沙,沙粒在他掌心投影出模糊的影像:群半光半影的孩童正围着巨大的齿轮堆积木,他们的笑声里混着金属摩擦的脆响。“检测到734号的能量残留,浓度比弦网处高37%。”
陈默的左眼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看见这片星域的中央,悬浮着座由星砂堆成的环形山,山巅立着块水晶碑,碑上刻满了从未见过的符号,边缘却嵌着半片双生花花瓣——和734号留下的那片纹路完全吻合。更让他心惊的是,环形山周围的星砂正在流动,慢慢聚成无数个模糊的人形,有的举着光脉的晶核法杖,有的握着影脉的星噬匕首,却都朝着水晶碑的方向跪拜。
“他们在祭祀什么。”凌的青铜碎片突然腾空而起,碎片表面的纹路与水晶碑产生共振,“这些符号是‘未成文的盟约’,光脉与影脉的古老文字混在一起,像是...两个孩子在沙滩上画下的约定。”
光辙号靠近环形山时,陈默才发现那些星砂人形的秘密。每个“人”的胸口都嵌着块齿轮状的水晶,水晶里封存着不同的记忆:光脉工匠教影脉孩童锻造光核,影脉医师为光脉老人治疗星噬感染,还有个梳着双辫的影脉女孩,正把自己的暗紫发丝缠在光脉少年的银白发辫上。
“这是‘遗忘之墟’。”另一个陈默的黑色星舰缓缓靠过来,他的驾驶舱里,白裙女孩的影像正伸手触碰星砂,“每个宇宙里,被战火吞噬的和平记忆都会流到这里。寂灭一直想销毁这片星域,却被某种力量挡在外面。”他突然指向环形山深处,“你看那里。”
陈默的左眼穿透星砂层,看见山腹里藏着架巨大的星砂风车。风车的叶片不是金属,而是由无数张光脉与影脉的契约纸叠成,叶片转动时,纸上的字迹会化作星砂流,顺着山壁渗入周围的人形体内。而风车的轴承处,嵌着颗跳动的心脏——半是光脉的晶核质地,半是影脉的影晶纹理,正是734号的生命核心。
“她在用自己的心跳维持记忆流转。”夜瞳的双生花树突然垂下枝条,将一片新叶贴在舷窗上,叶片上浮现出星图,“树说这片星域有个守护者,是个同时拥有光脉晶核与影脉影晶的老人。他已经守在这里99年了。”
话音未落,星砂人形突然骚动起来。靠近水晶碑的人形开始崩解,星砂流成暗紫色的小溪,溪水里浮着无数把生锈的匕首——影脉的暗杀武器。陈默的左眼捕捉到更可怕的画面:环形山深处,星砂正在聚成穿黑袍的人影,袖口绣着寂灭的漆黑纹路,他们正用针管抽取风车轴承的能量,注入那些崩解的人形体内。
“是寂灭的傀儡。”墨烬突然将机械臂插进控制台,光辙号的能量罩瞬间展开,“他们在篡改记忆!把和平的画面换成战争场景!”他调出星砂投影的实时画面,刚才那对缠发辫的少年少女,此刻正举着武器互相刺向对方的心脏。
陈默推动操纵杆的瞬间,水晶碑突然裂开。碑后走出个佝偻的老人,左半边身体覆盖着银白的光脉鳞片,右半边却布满暗紫的影脉纹路,他手里拄着的拐杖,竟是用双生花树的树干做的,顶端嵌着块完整的青铜手环——比之前见过的任何手环都要古老。
“终于等到平衡者了。”老人的声音一半清亮一半沙哑,拐杖顿地时,星砂人形突然停止崩解,“我是最后一任‘记忆守林人’,当年734号把心脏藏在这里时,说会有个左眼能看见光轨的人来。”他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掌心躺着块齿轮状的水晶,“这是‘记忆之钥’,能打开所有封存的画面。但现在...”
他的话被黑袍人的尖啸打断。无数道漆黑的光弦从山腹射出,像鞭子般抽向风车叶片。陈默看见契约纸组成的叶片正在破碎,里面封存的记忆化作黑烟,被光弦卷向星域边缘的黑色漩涡——和之前见过的寂灭漩涡一模一样。
“他们想把这些记忆喂给寂灭!”另一个陈默的星舰突然发射黑色能量弹,炸开的能量在星砂层上犁出深沟,“一旦所有和平记忆被吞噬,这片星域就会变成新的战场!”
陈默的虚无之力顺着光辙号的能量罩蔓延,在星砂层上织出灰色的网。那些被篡改的星砂人形突然开始颤抖,银白与暗紫的光流在网下冲撞,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他的左眼看到人形体内,真实的记忆正在挣扎——缠发辫的少年少女其实是在交换信物,举着匕首的光脉士兵是在帮影脉同伴剔除星噬孢子,而那些黑袍人,根本不是真实存在的,是寂灭用恐惧编织的幻象。
“他们怕的不是彼此,是被背叛的记忆。”陈默打开光辙号的广播,将共生曲的旋律调到最大,“但记忆会骗人,心跳不会。”他的声音透过星砂层传到每个角落,“你们听听风车的转动声,像不像光脉与影脉的心跳合在一起?”
老人突然将记忆之钥抛向风车。钥匙嵌入轴承的瞬间,734号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星砂层上裂开无数道缝隙,里面涌出更古老的记忆:光脉与影脉的祖先一起对抗星噬风暴,他们的血液融在一起,在陨石上种下第一棵双生花树;某个被遗忘的节日里,光脉孩童会用影脉的星砂做灯笼,影脉老人会用光脉的晶核串项链;还有张模糊的画像,画里的人左脸有和陈默一样的诅咒符文,正把双生花种子埋进星砂里。
“那是第一任平衡者。”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右半边身体的暗紫纹路开始褪色,“他是光脉与影脉的混血,当年为了守护这片星域,把自己的心脏化作了第一架星砂风车。”他的拐杖突然指向陈默,“每个宇宙的你,都是他的转世。寂灭怕的从来不是平衡者的力量,是你们体内流淌的共生血脉。”
黑袍人突然集体转向光辙号。他们的脸在星砂中扭曲成陈默的模样,左脸的诅咒符文渗着漆黑的能量:“你以为能唤醒这些行尸走肉?”假陈默们同时嘶吼,“看看你自己的记忆——源生之墟的爆炸,007号实验室的婴儿,还有那些被你亲手杀死的‘自己’!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背叛的产物!”
陈默的左眼突然剧痛。无数被他遗忘的画面涌来:源生之墟的废墟里,他曾为了活下去,亲手击碎过同伴的共鸣水晶;某个宇宙的齿轮岛,他看着看守长杀死妻女却选择袖手旁观;还有007号实验室的培养皿前,他握着注射器的手从未颤抖过。
“别被他迷惑!”老人突然扑向最近的黑袍人,用拐杖刺穿了对方的胸膛。星砂组成的身体崩解时,露出里面漆黑的光弦,“这些都是寂灭从你记忆里偷来的碎片!它想让你相信自己和它一样!”
陈默的指尖按在共鸣水晶上。水晶突然映出734号的影像——那个半光半影的孩子正坐在星砂堆上,用手指画着无数个小小的陈默,每个陈默身边都有不同的光脉与影脉同伴。“爸爸说,记忆就像星砂。”孩子的声音清晰起来,“不好的会被风吹走,好的会留在心里发芽。”
虚无之力突然爆发。灰色的能量顺着光弦逆流而上,陈默看见黑袍人的真面目——那是无数个被寂灭吞噬的平衡者意识,他们的胸口都插着半块共鸣水晶,水晶里封存着未完成的共生曲。当灰色能量触碰到水晶时,碎片突然开始震动,与光辙号里的完整水晶产生共鸣。
“他们还活着!”夜瞳的双生花树突然开满了花,每朵花都托着块水晶碎片,“树说这些碎片能拼出‘共生曲’的总谱!”
陈默的左眼穿透黑袍人的意识,看到了他们的真实记忆:某个宇宙的平衡者为了保护光脉孩童,挡在影脉舰队的炮口前;某个版本的自己把最后一块面包分给了敌对的影脉老人;还有个穿白大褂的陈默,在实验室爆炸前,把734号藏进了通风管道,自己却留在里面挡住狂化的士兵。
“原来你们一直都在守护。”陈默的声音带着哽咽,虚无之力化作无数只灰色的手,轻轻握住那些水晶碎片,“不是平衡者选择了共生,是共生选择了我们。”
黑袍人突然集体静止。他们的身体在星砂中融化,露出里面的水晶碎片,碎片自动飞向光辙号,与共鸣水晶拼合在一起。当最后一块碎片嵌入时,水晶表面浮现出完整的共生曲谱,谱子的末尾,有行小小的字迹:“给所有记得风车声的孩子。”
734号的心脏突然发出耀眼的光。星砂层上的环形山开始坍塌,露出下面无数架崭新的风车,每架风车的叶片上,都刻着不同宇宙的和平记忆。老人的身体化作星砂,融入最近的风车轴承:“告诉每个宇宙的人,记忆会消失,但约定不会。”
就在这时,星域边缘的黑色漩涡突然扩大。陈默的左眼看到漩涡里伸出无数根光弦,像钓鱼线般缠住那些崭新的风车,弦的另一端,寂灭的混沌核心正在冷笑,里面浮现出个从未见过的宇宙——那里的光脉与影脉已经彻底融合,却在互相吞噬对方的能量,变成了半光半影的怪物。
“那是‘共生的终点’。”另一个陈默的声音带着凝重,他的星舰正在回收那些水晶碎片,“寂灭想证明,光与影的最终结局只有互相毁灭。”
陈默的指尖划过共鸣水晶,总谱的最后出现了新的空白小节。他的左眼看到无数个宇宙的画面:有的正在重建,有的陷入僵局,还有的刚刚开始接触。而每个宇宙的“陈默”,都在某个角落,用不同的方式守护着双生花树。
“看来总谱还没写完。”陈默推动操纵杆,光辙号朝着黑色漩涡飞去,星花光翼在星砂中划出虹色的轨迹,“下一站,该去看看‘错误的共生’是什么样子了。”
共鸣水晶突然投射出那片怪物宇宙的坐标。陈默注意到坐标旁边,有个极小的风车图案,叶片上刻着半块共鸣水晶的形状——像是在等待被找到。光辙号冲进漩涡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星砂流动的声音,回头看见无数个星砂人形正在挥手,他们的胸口,都亮起了和陈默锁骨处相同的双生花符文。
而在漩涡的另一端,无数架失控的风车正在疯狂转动,叶片上的和平记忆正在被染成漆黑的颜色。陈默的左眼最后看到的,是个半光半影的怪物,左脸有和他一样的诅咒符文,正抱着块破碎的共鸣水晶,在风车群里痛苦地嘶吼。
“看来这个‘自己’,需要听段完整的共生曲。”陈默握紧操纵杆,光辙号的引擎发出一声清亮的轰鸣,像在为即将开始的演奏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