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语池的沸腾声里,陈默的指尖与墨烬相触的地方炸开银蓝色的光花。那些光花落在阶梯上,竟凝成半透明的脉砖,砖缝里渗出的光流在脚踝缠绕,像是有生命的藤蔓。他低头看时,发现自己的晶体臂正顺着光流蔓延,晶面折射出阶梯尽头的景象——归墟境的门楣在震颤,光脉丝组成的字迹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被噬脉鼎的黑雾撕碎。
“抓紧。”墨烬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他的晶刃突然插进旁边的脉砖,光丝顺着刃身爬上去,在头顶织成道倾斜的屏障。黑雾撞在屏障上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碎末里浮出无数细小的脸,那些脸都长着和陈默一样的眼睛,只是瞳孔里爬满了墨色的纹路。
陈默突然注意到,墨烬黑袍的破口处,皮肤结晶的纹路与自己共生印的光丝走向完全一致。就像两截从同一根脉骨上劈下的晶锭,只是一截浸过黑雾,一截裹着光流。他正想开口,阶梯突然剧烈倾斜,最底下的三级脉砖瞬间崩裂,墨烬拽着他往前扑的刹那,陈默看见崩裂的碎片里浮出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个穿着光脉丝襁褓的婴儿,正睁着双银蓝色的眼睛,小手攥着半片“7”字符号的晶体。
“那是...”
“别分心!”墨烬的晶刃突然横扫,斩断条从黑雾里伸来的触须。触须落地的地方冒出白烟,烟里浮出串扭曲的符号,陈默认出那是守镜人古籍里记载的“噬忆咒”,被咒文缠上的人会连骨血里的脉语都被啃噬干净。他反手甩出灵溪给的光脉锭,锭子在空中炸开,739号的记忆光流倾泻而出,在阶梯两侧织成排脉语花。
那些花刚一绽放就发出嗡鸣,花瓣上的纹路亮起,竟与陈默掌心里的“7”字产生共鸣。花芯里浮出细小的人影,都是些穿着织星者服饰的老者,他们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光流落在阶梯上,补全了崩裂的缺口。陈默看得心头一震——其中有个老者的竹篮里,正放着块光脉锚的碎片,形状与引路灯的挂钩一模一样。
“织星者的残识在护着我们。”灵溪的声音突然从光脉锭的碎片里传来,她的纺锤不知何时缠上了陈默的手腕,银线在空中织出幅动态的画面:阿紫正跪在母脉船的舵盘前,淡紫色的光丝从他喉咙里涌出,顺着船板的裂纹往下渗,那些被脉影咬出的破洞正在愈合,愈合处的纹路竟是用脉语写成的“守”字。
画面突然被黑雾吞噬。噬脉鼎的阴影压得更低了,鼎口垂下的光丝已经织到阶梯中段,锁脉阵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陈默看见阵眼的位置就在自己与墨烬之间,那些光丝正在编织他们两人的轮廓,像是要把双生脉的光流彻底锁进阵里。
“739号的记忆里,锁脉阵的解法藏在脉语池底。”陈默突然想起刚才锭子里的画面,739号将婴儿放入池水时,指尖曾在水面划过三道波纹。他试着用晶体臂在身边的光流里划下同样的轨迹,脉语花突然剧烈震颤,花瓣纷纷转向归墟境的门,花芯里的老者影像是在指引什么。
墨烬突然拽着他往侧面扑。刚才他们站着的地方,阶梯突然塌陷,露出底下翻滚的墨色暗流。暗流里浮沉着无数光脉锭,锭子的编号从“1”到“737”依次排列,每个锭子的断面都在渗出银蓝色的光流,流到一起竟组成了艘船的轮廓——那船的桅杆上挂着面帆,帆上的“同途”二字与母脉船尾的完全相同。
“星骸船...”陈默的呼吸顿了顿。古籍里说,星骸船是织星者用来载着光脉核心穿越星海的容器,只有双生脉的血能让它显现。他低头看向脉语池的方向,池心的黑色晶体已经裂到根部,那颗跳动的心脏正在加速,每跳一下,归墟境的门就亮一分。
“别盯着那玩意儿看。”墨烬的晶刃突然插进块脉砖,光丝顺着砖缝往下钻,“这些阶梯是活的,它们在吸收我们的光流。”他的指尖指向旁边的岩壁,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排凹槽,每个凹槽里都嵌着块星轨石,石面里映出不同的景象:有739号在时织炉前锻造光脉锭的画面,有墨烬被镜主黑雾缠上的瞬间,还有陈默第一次激活共生印时,掌心里“7”字符号发光的模样。
陈默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块星轨石上。石面里映出个陌生的女子,她穿着织星者的长袍,胸口的“7”字符号正在发光,手里抱着个襁褓,襁褓上的小船图案与引路灯里的那半片完全吻合。女子正将襁褓放进脉语池,池水边站着个黑袍人,侧脸的轮廓与墨烬有七分相似,只是右眼没有黑雾,瞳孔里的光流纯净得像初生的星子。
“那是...”
“我母亲和739号。”墨烬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他的晶刃不知何时收了起来,指尖轻轻抚过那块星轨石,“镜主的黑雾第一次爆发时,他们就是在这里把双生脉的婴儿分开的。你被送到守镜人聚落,我被扔进噬脉鼎的碎片堆里——739号说,这样才能让镜主找不到完整的双生脉。”
他的指尖划过石面,女子的身影突然转向镜头,陈默猛地睁大眼——那女子的眼睛里,有颗与他共生印完全相同的光痣。
就在这时,噬脉鼎的黑雾突然炸开。锁脉阵的光丝已经织到他们脚边,阵眼的纹路开始旋转,陈默感到掌心里的“7”字符号传来灼痛感,像是要被强行剥离。墨烬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双生脉的光流在接触点汇成漩涡,漩涡里浮出无数细小的光脉锭,锭子的编号从“739”开始倒着排列,每个编号对应的记忆碎片都在闪回:
- 739号将“7”字符号刻在婴儿胸口时,嘴角的血迹;
- 墨烬在黑雾里挣扎时,掌心里攥着的半块光脉锚;
- 陈默第一次握住晶体臂时,耳边响起的模糊童谣;
“原来这些记忆一直藏在我们的骨血里。”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看着那些记忆碎片在漩涡里旋转,突然明白灵溪说的“同途”是什么意思。双生脉从来不是对立的,就像光与影,少了哪一半,星图都无法完整。
归墟境的门突然发出巨响。门楣上的光脉丝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织星者文字。陈默认出那是“创世咒”的后半段,他刚想开口念诵,阶梯突然剧烈震颤,最上方的三级脉砖同时崩裂,噬脉鼎的阴影已经压到头顶,鼎口落下的光丝织成张巨网,网眼的形状与母脉船织出的那道完全相同。
“没时间了!”墨烬突然将陈默往前推,自己却转身迎向黑雾,“你去开门,我来拖住它!”他的黑袍突然无风自动,银蓝色的光流从每个破口处涌出,在身后织成道巨大的光翼,翼尖的晶刃闪着炽烈的光,竟与星骸船的轮廓隐隐呼应。
陈默看着他被黑雾吞噬的背影,共生印突然传来清晰的痛感——那是墨烬的光流在求救。他咬咬牙,转身冲向归墟境的门,晶体臂在身前划出完整的“7”字符号。门楣上的创世咒突然亮起,与他掌心里的符号产生共鸣,门锁的位置浮出个复杂的凹槽,形状竟与739号锭子的断面完全吻合。
他正要将锭子嵌进去,余光突然瞥见阶梯下方。母脉船不知何时已经靠岸,灵溪站在船头,纺锤上的银线一直连到归墟境的门,线的末端缠着块星轨石,石面里映出阿紫的脸——少年的半张晶体化的脸上满是冷汗,淡紫色的光丝正在他指间快速编织,而他身后的船板上,无数脉影正在撞门,撞碎的身体里飞出的墨雾,正顺着光脉丝往祭坛这边爬。
“陈默!”灵溪的声音带着哭腔,“阿紫快撑不住了,他在用本命光脉修补船身的护阵!”
陈默的目光回到归墟境的门上。门锁的凹槽里,突然渗出银蓝色的光流,那是墨烬的血。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共生印的光流已经沸腾,像是在催促他做出选择。而在黑雾最浓的地方,墨烬的光翼正在逐渐黯淡,他的晶刃每次挥出,都会在黑雾里留下道金色的轨迹,那些轨迹组成的图案,正是守镜人古籍里记载的“护脉阵”。
就在这时,脉语池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陈默转头望去,池底那颗缠绕着双“7”符号的心脏,正在黑雾的挤压下渗出金色的光流,光流顺着阶梯往上爬,漫过他的脚踝时,竟凝成双光脉组成的靴子。靴子接触到归墟境的门时,门楣上突然多出行小字:
“需以双生脉之血,融脉语池之心,方得入内。”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看向墨烬的方向,对方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句话,光翼突然爆发强光,硬生生从黑雾里冲出条通路,银蓝色的身影在半空划出弧线,晶刃直指归墟境的门——墨烬的掌心也在流血,那道伤口与陈默晶体臂上的旧伤完全对称。
两滴血同时落在门锁的凹槽里。739号锭子突然自动飞起,嵌进凹槽的瞬间,归墟境的门发出龙吟般的声响,缓缓向内开启。门后的景象让陈默屏住了呼吸:那是片无边无际的星海,无数光脉锭组成的星轨在其中流转,而在星海的中央,艘巨大的船骸正悬浮在那里,船身的每个角落都嵌着光脉丝织成的帆,帆面上的“同途”二字,正在发出足以驱散黑雾的光芒。
那是星骸船。
但他没来得及细看,噬脉鼎的黑雾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冲击力。墨烬猛地将他推进门内,自己却被黑雾缠住了脚踝。陈默伸手去拉他的刹那,门突然开始关闭,门缝里最后映出的,是墨烬被黑雾吞噬的脸,以及他嘴角扬起的那抹释然的笑。
“记得...”墨烬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模糊的回响,“把738号锭子找回来...”
门彻底合上的瞬间,陈默感到脚下的星海开始旋转。无数记忆光流从星轨里涌出,钻进他的脑海——那是739号的全部记忆,是织星者三百年的守护,是双生脉从诞生起就注定的羁绊。他的晶体臂突然剧烈疼痛,晶面裂开的缝隙里,浮出块新的光脉锭,锭子的编号是“740”,断面的纹路里,映出个从未见过的岛屿轮廓,岛屿中央的火山口,正喷出与葬脉谷相同的淡紫色光流。
而在他的共生印上,“7”字符号的旁边,不知何时多了道银蓝色的纹路,那纹路正在缓慢游走,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陈默知道,这不是结束。墨烬还在门外,阿紫和灵溪还在母脉船上,星骸船虽然显现,但它的帆还没有完全展开,那些散落的光脉锭还在等待被找回。
他握紧740号锭子,转身望向星海深处。那里有颗最亮的星正在闪烁,星的周围环绕着七道光轨,光轨的尽头,隐约有盏引路灯的轮廓,灯笼的挂钩上,刻着“738”的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