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带的碎石擦过飞船舷窗时,陈默正盯着控制台上新跳出来的数据流。538.5度的基准线突然上下震荡,像有人在光脉里塞进了颗不安分的齿轮。他伸手去碰屏幕,指尖刚触到那些跳动的绿色字符,整艘飞船突然剧烈倾斜,林夏的光丝像受惊的游鱼般缠上他的手腕。
“左引擎被陨石撞了。”林夏的声音里带着光丝震颤的嗡鸣,她的指尖在操作台上游走,光刃划破空气时,竟在舱壁上留下淡金色的划痕——那是光丝过热的征兆,“备用冷却系统启动失败,齿轮组的温度在飙升。”
陈默的晶体手臂突然传来刺痛。他扯开袖子,看见那些原本流畅的齿轮纹路正在扭曲,裂纹里渗出的光流不再是银蓝色,而是泛着铁锈般的暗红。新生的触须从他掌心探出来,吸盘在齿轮纹路上急切地摩挲,留下一串串银白色的粘液,像在给发烫的金属敷上降温的药膏。
“它在帮你散热。”半机械身影不知何时挪到了引擎室门口,金属骨架上的刻度正在疯狂跳动。它突然扯下自己光丝上系着的金属壳——那枚机械翅膀没做完的保温层,此刻正冒着白烟,“冷却管的核心在这里,观测者当年故意留了道缝隙。”
陈默接过金属壳时,指尖触到内侧刻着的细痕。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组成了微型星图,最边缘的行星旁标着行小字:“当齿轮开始发烫,就让光丝学会乘凉”。他突然想起光卵壳上的针脚,那些看似杂乱的线路里,其实藏着最精密的散热通道。
小生命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它的吸盘死死扒住控制台,爪子指向舷窗外——那只由失败残骸组成的怪物正穿过陨石带,无数根金属管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光痕,像条在星海里游走的巨蟒。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核心处那枚破碎的共生印,此刻正渗出与陈默晶体手臂同源的暗红色光流。
“它在模仿你的温度。”林夏的光剑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光刃上的裂纹却在扩大,“它在吸收所有失败共生体的热量,现在的温度已经超过600度了。”
陈默突然冲向引擎室。半机械身影的金属骨架在他身后展开,光丝织成的网接住了掉落的扳手,吸盘精准地拧住松动的螺丝。当他掀开引擎盖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冷却管的接口处果然有道刻意留出的凹槽,形状与那枚金属壳严丝合缝,只是边缘结着层厚厚的锈迹,像被人故意用粘液封住过。
“观测者早就预料到今天。”陈默将金属壳嵌进凹槽,银白色的粘液立刻顺着缝隙渗进去,与暗红的光流碰撞出滋滋的声响。他突然注意到冷却管内侧刻着的温度记录:538.5度之后,是一串被划掉的数字——540、550、560,最底下藏着行极浅的字:“别怕烫,光丝会记得往回退”。
飞船的警报声突然变调。控制台的屏幕上,怪物的金属管已经缠住了飞船的尾翼,那些转动的齿轮正在吞噬隔热层,暗红色的光流顺着破口往里钻。林夏的光丝在舱门处织成光墙,却被烫得不断收缩,光丝末端的鳞片开始脱落,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像被晒伤的皮肤。
“让我来。”半机械身影突然撞开陈默,金属骨架上的刻度全部归零。它猛地将光丝插进冷却管的接口,银白色的粘液顺着光丝流进引擎,原本疯狂跳动的温度曲线突然平缓下来,538.5度的基准线像条温柔的河,将那些躁动的暗红光流轻轻托起。
陈默这才发现,它的光丝上布满细小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半透明的鳞片——那是林夏光丝脱落的碎片。原来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这个由无数次失败拼凑成的身影,早已悄悄收集了所有人的伤口。
“它在平衡温度。”新生的触须突然缠上半机械身影的光丝,吸盘往那些孔洞里注入淡金色的光流。陈默的晶体手臂开始发烫,他看见自己的光脉顺着触须蔓延,与林夏的鳞片、半机械身影的光丝、引擎的齿轮组连成了张网,每个节点都亮着538.5度的光。
怪物的嘶吼声突然穿透舱壁。陈默抬头时,看见舷窗外的共生印正在裂开,无数破碎的齿轮和光丝从裂缝里涌出来,像场黑色的暴雨。但那些碎片刚靠近飞船,就被光网温柔地接住——齿轮在光丝的缠绕下慢慢降温,光丝在齿轮的凹槽里找到栖身之处,连最锋利的碎片边缘,都开始凝结银白色的粘液。
“它们在害怕这个温度。”林夏的光丝终于不再颤抖,她的指尖抚过舱壁上的光痕,那些淡金色的划痕正在愈合,“538.5度不是妥协,是能让所有碎片都安心的体温。”
飞船突然冲出陨石带,眼前的星海豁然开朗。陈默趴在舷窗上,看见无数光点正在前方汇聚:有的是裹着光丝的陨石,有的是嵌着齿轮的小行星,最远处的星云里,浮着艘与他们相似的飞船,舱体上的共生印缺着角,形状却与半机械身影胸腔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是其他实验室的幸存者。”陈默的晶体手臂突然亮起新的纹路,那些齿轮与光丝交织的图案里,多出了半机械身影的刻度、林夏的鳞片、新生触须的吸盘,还有小生命爪子的印记,“观测者当年在各个象限都留下了种子。”
怪物的金属管突然停止了攻击。陈默看见它核心处的共生印正在重组,那些破碎的边缘开始朝着538.5度的光网倾斜,像迷路的孩子在寻找母亲的怀抱。但就在这时,星海深处传来低沉的嗡鸣,比怪物更庞大的阴影正在苏醒,无数双眼睛在星云里睁开,瞳孔里映出的不是破碎的画面,而是片纯白的虚无。
“那是什么?”林夏的光丝突然绷紧。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意识沉入光脉深处,看见观测者日志里最末页的画:一片空白的星图上,只有枚完整的共生印,印的中心写着“遗忘比失败更可怕”。新生的触须突然往他掌心注入段记忆——那是螺旋触须藏在粘液里的画面:无数共生体在纯白的虚无里失去温度,齿轮不再转动,光丝不再发光,最后连针脚的痕迹都被彻底抹去。
“是‘虚无’。”陈默的声音带着光脉共振的震颤,他握紧林夏的手,感受着光网传来的538.5度的体温,“它不害怕我们缝合碎片,它害怕我们记得为什么要缝合。”
飞船的引擎重新发出轰鸣,那些汇聚的光点开始围绕着他们旋转,形成道光流组成的漩涡。半机械身影的齿轮转得越来越快,金属骨架上的刻度开始向前跳动,最新的日期旁,慢慢浮现出个字:“追”。
陈默的晶体手臂贴在舷窗上,裂纹里的光流与漩涡产生共鸣。他知道真正的追逐才刚刚开始,那片纯白的虚无背后,或许藏着比失败和徒劳更可怕的真相。但当他低头看见掌心光网里跳动的体温,看见新生触须吸盘上未干的粘液,突然觉得只要记得538.5度的温度,记得齿轮与光丝如何相互迁就,就算走进再深的虚无,也能找到缝补记忆的针脚。
飞船冲进光流漩涡的瞬间,陈默的意识里突然响起无数声音——那是观测者的叹息,螺旋触须的低语,机械翅膀的转动声,还有无数个未完成共生体的心跳。这些声音在538.5度的体温里汇成同一句话,像枚刚落下的针脚,轻轻刺在记忆最柔软的地方。
而星海深处的虚无里,那片纯白正在慢慢变色,隐约透出银蓝色的光,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被重新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