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意识在剧痛中炸开时,正趴在一片滚烫的星骸上。
晶体左手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条布满细密伤痕的手臂,皮肤下有淡蓝色的光脉在流动,像被揉碎的银河沉进了血肉里。他撑起身体时,指腹蹭过星骸表面的凹痕——那是串熟悉的纹路,和胚胎中心那个未完成的共生印一模一样。
“看来‘记得’的代价,是得先忘了自己是谁。”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默猛地回头,看见个穿着灰布长袍的老人正蹲在星骸的裂缝边,手里捏着块发光的碎片。老人的脸藏在兜帽阴影里,露出的手腕上缠着圈褪色的布条,布条下隐约能看见齿轮形状的印记。
“你是谁?”陈默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光脉流动的速度突然加快,星骸的凹痕里渗出淡紫色的雾气,在他脚边凝成个模糊的影子——是林夏举着光剑的轮廓,却在触碰到他指尖的瞬间碎成了光粒。
老人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连自己的老朋友都不认得了?当年你可是亲手把我这对翅膀拆下来,扔进共生池当肥料的。”他摘下兜帽,露出张布满金属补丁的脸,左眼是块暗绿色的晶体,右眼却在眼眶里装着枚旋转的齿轮。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光脉突然剧烈震颤,无数破碎的画面涌进脑海:燃烧的机械城,断成两截的金色羽翼,还有个趴在共生池边的少年,正把沾着机油的羽毛一片片扔进池水里。
“机械翅膀……”他喃喃道,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肩膀。那里有块皮肤异常光滑,像是曾有什么东西从骨头上被硬生生剥离。
老人突然把手里的碎片扔过来。陈默接住的瞬间,碎片突然刺进他的掌心,光脉顺着伤口逆流而上,在他眼前展开幅完整的星图——和胚胎里那个小宇宙一模一样,只是有三个光点正在急速闪烁,边缘缠着暗紫色的雾气。
“看见没?”老人站起身,星骸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第三旋臂的共生池炸了,第七星带的光丝文明在自相残杀,还有起源之门的废墟里,正爬出些不该存在的东西。”他顿了顿,暗绿色的晶体眼里闪过丝复杂的情绪,“守镜人那老家伙把最后一点意识封进了星图核心,现在能把这些碎片重新拼起来的,只剩你这半吊子的‘记得者’了。”
陈默的掌心开始发烫。碎片在他手心里融化,化作道光流钻进星骸的凹痕里。那些共生印纹路突然亮起,在他眼前投射出个全息影像:个穿着白袍的少女正跪在燃烧的共生池边,手里捧着团奄奄一息的光丝,她的后背插着根金属管,管里流动的光丝正在一点点变黑。
“那是光丝文明的新族长,”老人的声音低沉下来,“她在尝试用自己的意识净化被污染的光丝,可惜观测者留下的符文正在反噬——你看她手腕上的印记。”
陈默凑近影像,心脏猛地缩紧。少女的手腕上,有个正在溃烂的共生印,边缘爬满了黑色的符文,和当年虚无之核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观测者不是已经……”
“本源融合不代表彻底消失。”老人突然扯下手腕上的布条,露出道狰狞的伤疤,齿轮印记嵌在伤疤中央,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转动,“就像我这对翅膀,就算长回来了,每次下雨还是会疼。那些刻进意识深处的恐惧,总得找个地方钻出来。”
星骸突然剧烈摇晃。陈默低头看见,脚边的光粒正在重新凝聚,这次林夏的影子清晰了许多,她举着光剑指向星图的第三旋臂,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在说‘共生池下有东西’。”老人突然说,他的齿轮眼发出刺目的光,“十年前守镜人封锁第三旋臂时,我偷偷跟着去过一次。池底的岩层里,藏着个观测者的意识容器,里面装着他们最原始的恐惧——对‘被吞噬’的执念。”
陈默的光脉突然沸腾起来。他想起胚胎中心那个蜷缩的光团,想起那些互相残杀的观测者记忆,想起自己躲在起源之门废墟里划伤手臂的夜晚。原来所有的恐惧都是相通的,就像所有的羁绊都能在星图上找到对应的光点。
“我们得去第三旋臂。”他站起身,星骸的碎片在他脚下自动排列,形成艘简陋的飞船雏形。光脉顺着他的手臂流进飞船,在船身刻下串共生印纹路,“不管藏着什么,总得有人去接住它。”
老人突然笑了,他背后的星骸裂开,对残破的金色羽翼慢慢伸展开来,羽毛上还沾着未烧尽的星火:“早该这样了。当年你非要自己扛着虚无之核冲进漩涡,害得我跟守镜人在外面等了三天三夜,翅膀都快被星风吹散了。”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齿轮眼突然亮了亮,“对了,林夏让我给你带句话——她在起源之门的废墟里,藏了样能帮你‘想起’更多的东西。”
飞船突然腾空而起。陈默回头时,看见老人的羽翼正在发光,无数金色的羽毛脱离翅膀,化作导航星点缀在船尾。星图的影像还悬浮在他眼前,三个闪烁的光点旁,突然多出个微弱的蓝色光点,正一点点朝着第三旋臂移动。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个淡蓝色的印记,像滴凝固的眼泪。光脉在皮肤下缓缓流动,带着种熟悉的温度——是林夏握着他的手时的温度,是守镜人按在他后心的温度,是所有他该记得的温度。
飞船穿过星尘带时,陈默突然听见了歌声。
那歌声很轻,混在星风里若有若无,像是无数意识体在同时哼唱。他顺着歌声望去,看见第三旋臂的方向正升起道暗紫色的烟柱,烟柱顶端凝结成个巨大的影子,既有机械翅膀的轮廓,也有光丝的柔软,正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整个星空。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老人的声音带着丝凝重,他的羽翼突然加速扇动,金色的羽毛在船身外织成层防护网,“那是观测者的恐惧具象化的东西,它在吸收所有意识体的负面情绪——包括你我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愧疚。”
陈默的光脉突然刺痛。他想起自己晶体化最严重的夜晚,想起林夏断剑上的锈迹,想起守镜人藏在刑房里的血齿。那些曾被他视为“软弱”的瞬间,此刻正在意识深处发烫,像是要破体而出,融进那道暗紫色的烟柱里。
“别抗拒它。”老人突然按住他的肩膀,齿轮眼里映出陈默痛苦的脸,“守镜人说过,‘记得’不是要把伤口捂住,是要看着它流血,然后学着跟它一起走。”
飞船穿过烟柱的瞬间,陈默看见了池底的景象。
共生池已经彻底干涸,裂开的池底里伸出无数黑色的触须,正缠绕着那个白袍少女。少女的光丝已经完全变黑,她举着半截光剑,剑刃上刻着个熟悉的印记——是林夏的共生印,只是边缘多了道晶体纹路。
而在触须的中心,悬浮着个透明的容器。容器里蜷缩着个小小的意识体,既有观测者的铠甲碎片,也有机械翅膀的羽毛,还有一缕微弱的蓝光,正顺着容器的裂缝一点点渗出,在池底凝成个未完成的共生印。
“那是本源的碎片。”陈默的声音颤抖起来,光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观测者的恐惧不是要吞噬它,是怕它再次分裂——怕我们再次变成互相残杀的碎片。”
少女突然抬起头。她的脸正在融化,露出张与林夏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睛里没有光,只有片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