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瑟音沉沦在那片永恒的欢宴中,几乎要彻底融化。法吉娜温柔的手仿佛近在咫尺,姐妹们的歌声如同最甜美的蜜糖,浸润着她疲惫不堪的灵魂。放弃吧,一个声音在她心底诱惑低语,这里没有黑潮,没有痛苦,没有必须做出的残酷抉择……只需伸出手,就能回归那失落的乐园,永远沉浸在母爱与歌声的怀抱中。
她的手指微微颤动,几乎要抬起,去触碰那虚幻的温暖。
就在这时,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灼热怒气与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劈开了这片过于完美的梦境:
“海瑟音!余之剑旗爵!你在做什么?!”
幻境中的景象微微扭曲,海瑟音愕然转头,看见刻律德拉——那位身着戎装、眉宇间带着律法威严的“另一个自己”,不知何时出现在这水下宫殿之中。她没有被周围的欢宴所动,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海瑟音。
“沉溺于虚假的温柔,忘却了身为战士、身为臣属的职责了吗?”刻律德拉的声音带着金石交击般的冷硬,“看看她们!这些所谓的‘姐妹’,不过是黑潮扭曲的残影,是敌人利用你软弱心灵的武器!真正的荣耀,在于斩断过往,在于守护现实,在于以胜利铸就的、真实的欢宴!”
她伸手指向那些载歌载舞、笑容完美的海妖幻影,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与决绝:“将这些污秽的幻象,连同你那份不切实际的眷恋,一并净化!唯有如此,你才配得上与余共享未来真正的、建立在敌人尸骸之上的凯旋盛宴!”
这番严厉的训斥,如同冰水浇头,让海瑟音猛地一颤。刻律德拉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撬动了她被幻境压抑的真实记忆——海岸边被污染同胞的痛苦嘶嚎,自己亲手用安魂曲送走她们时的悲恸与决绝,以及……林秋将军交付的、收回海洋火种的使命!
虚假的欢宴与残酷的现实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幻境中法吉娜温柔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姐妹们的歌声也透出了一丝不自然的扭曲。
“不……这不是真的……”海瑟音后退一步,碧蓝的眼眸中挣扎之色愈浓。
就在她意志摇摆的关口,另一股力量从她灵魂深处涌现——那是属于“伊丽莎白·巴托里”的、将一切情感极端化、艺术化的偏执本质!这本质在幻境的刺激下,并未导向沉沦,反而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与刻律德拉的训斥产生了共鸣。
(既然要欢宴,就要最极致、最独一无二的!)
(既然要歌声,就要震撼灵魂、撕裂现实的!)
(这些虚假的、千篇一律的快乐,算什么艺术?!算什么盛宴?!)
一股强烈的、想要“破坏”这完美幻境的冲动在她心中升腾。她要的不是这种被赐予的、虚假的永恒欢愉,她要的……是经历痛苦与毁灭后,由自己亲手缔造的、染着血与火的、真实的终焉交响!
“啊……啊啊啊——!!!”
海瑟音猛地抱住了头,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那啸声不再是海妖空灵的歌唱,而是带上了“龙之魔女”特有的、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尖锐质感!
她体内的力量不受控制地爆发,属于海妖的纯净水之力与属于伊丽莎白的暗黑魔力剧烈冲突、融合,最终化作一道扭曲的、破坏性的音波,以她为中心向四周炸开!
“咔嚓——!”
水晶宫殿出现了裂痕,珍珠装饰纷纷剥落。那些载歌载舞的海妖幻影如同被打碎的镜面,笑容凝固、身体碎裂,化作点点流光消散。法吉娜那温柔慈祥的面容也瞬间扭曲,露出了底下隐藏的、属于被侵蚀泰坦的疯狂与怨毒。
“背叛者……你竟敢……毁坏……母亲的……礼物……”
幻境如同潮水般退去,现实的冰冷与污浊重新包裹了她。海瑟音剧烈地喘息着,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片黑暗的、布满粘稠菌毯的礁石上,前方是庞大而狰狞的法吉娜本体。尼禄和丹恒则僵立在原地,眼神空洞,显然还深陷各自的幻境之中。
是她……依靠着刻律德拉(律法面)的斥责与伊丽莎白(疯狂面)的破坏欲,强行挣脱了出来!
但代价是巨大的。强行冲破幻境对她的精神造成了反噬,脑袋如同被无数根针扎般剧痛,魔力也紊乱不堪。她看着眼前疯狂咆哮的法吉娜,又看了看毫无反应的同伴,一股绝望混合着强烈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不能等!必须趁现在攻击!否则等法吉娜缓过来,或者同伴们在幻境中越陷越深,一切就都完了!
“呃啊啊啊——!法吉娜!!”海瑟音嘶吼着,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再次拨动了竖琴琴弦。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唤醒或净化,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悲愤,所有的疯狂,尽数倾注!
“聆听吧!这最终的——【鲜血魔娘】(bathory Erzsebet)!!”
她直接动用了属于伊丽莎白·巴托里的宝具真名!尽管受限于融合状态和此地规则,无法完全展开,但那凝聚了她此刻全部存在意义的一击,依旧恐怖!
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魔力洪流从竖琴中奔涌而出,化作无数尖锐的、哀嚎着的音符利刃,如同狂暴的蜂群,铺天盖地地射向法吉娜!与此同时,她自身也化作一道蓝色的残影,手持竖琴如同持着战锤,不顾一切地冲向法吉娜的核心!
这是孤注一掷的攻击!是放弃了所有防御,将所有希望寄托于这一击之上的冲锋!
轰隆隆——!!!
暗红音刃与法吉娜的黑暗触手和护体黑潮猛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海瑟音的身影在爆炸的火光与飞溅的黑色粘液中穿梭,竖琴狠狠砸在法吉娜那半张残破的脸上!
“呜嗷——!!!”法吉娜发出了痛苦的咆哮,身躯剧烈扭动,被击中的部位黑光溃散,露出了里面更加深邃的黑暗。
成功了?海瑟音心中一喜。
但下一刻,无尽的绝望将她吞没。
只见法吉娜那被击伤的部位,周围的黑潮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蠕动、填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更多、更粗壮的触手从四面八方袭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愚蠢……的……虫子……在母亲……的……领域……你……无力……”
一条巨大的触手如同钢鞭般抽来,海瑟音勉强用竖琴格挡,却被那恐怖的力量连人带琴狠狠抽飞出去,撞在后方坚硬的礁石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更多的触手如同牢笼般封锁了她的所有退路。黑潮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着她,让她体内的魔力运转都变得滞涩。
她倾尽全力的攻击,仅仅激怒了对方,却未能造成决定性的伤害。独自面对完全体的、被侵蚀的海洋泰坦,她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
看着缓缓逼近、散发着冰冷杀意的法吉娜,以及身旁依旧沉浸于幻境、对危险毫无所觉的同伴,海瑟音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黯然。
难道……只能到此为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