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像是每一寸骨头都被碾成了粉末，又被粗糙地粘合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撕裂的火烙。杨毅趴伏在冰冷的腐叶与烂泥之中，腥甜的铁锈味堵在喉咙口，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红与深沉的墨绿交错。
他记得那场围杀，中域那几个顶尖宗门的长老，平日里道貌岸然，出手却狠辣刁钻，丝毫不给他这东域新晋崛起的散修第一人留半点活路。法宝的光芒撕裂天空，狂暴的灵力将他从云端击落，护身的气罡如同纸糊一般破碎。
最后坠入这片不知名的东域荒山时，他只剩下半口气。
冷。深入骨髓的冷，伴随着生命力一丝丝从残破的躯壳中流走。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东域…现在怎样了？那些人的狞笑还在耳边回荡，他们不仅要杀他，更要彻底掌控东域这片在他们眼中贫瘠却又不乏“资源”的土地。
师尊…东域王…青阳商号的老友们…还有炼丹师联盟…
杂乱的念头如同沸水里的气泡，咕嘟着，破碎着。就在他感觉最后一点意识也要被黑暗彻底吞噬时，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银光，自他灵魂最深处，那枚一直沉寂、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古朴符文印记中，悄然亮起。
嗡——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贯穿灵魂的震颤。
庞杂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原本的意识堤坝，蛮横地灌注进来。那不是灵武大陆的文字，不是图像，也不是传承玉简中的精神烙印，而是一种…更为底层，更为浩瀚，由无数“0”和“1”构成的奇异序列，夹杂着光怪陆离的画面与冰冷严谨的逻辑符号。
“这是…什么？”
杨毅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他在那信息的狂潮中沉浮，几乎要被同化、湮灭。他看到钢铁巨鸟在无垠的灰色天空翱翔，看到无数发光的小方块在人们手中闪烁，看到纵横交错的线路遍布大地深处，看到一种名为“代码”的力量，在构建和支配着一个没有灵气的世界。
头痛欲裂，灵魂仿佛被撕成两半，一半是濒死的灵武修士杨毅，另一半，则是来自一个名为“地球”的星辰，一个终日与键盘、屏幕为伍，被称作“程序员”的平凡灵魂——李默。
记忆在融合，碰撞，最终缓缓平息，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剧痛依旧，但那种濒死的虚弱感，竟然减轻了一丝。杨毅，或者说，融合了李默记忆与认知的新生意识，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他内视己身，那原本如江河奔涌、霞光璀璨的丹田气海，此刻死寂一片，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只有几缕微不可察的气丝，证明它曾经存在过。经脉更是寸寸断裂，如同被暴力扯断的琴弦。
废了。
彻彻底底的废了。
按照灵武大陆的认知，他已是绝路，能苟延残喘几日，都算是根基深厚。
然而，此刻的他，眼中却掠过一丝与绝望截然不同的光芒。那是一种…带着审视，带着疑惑，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熟悉感？
这体内残破不堪的灵力运行轨迹，这所谓的《九转霸体诀》功法路径，这构成他力量根基的循环周天…在他此刻的“视野”里，为何如此像…像一段写满了冗余、错误、甚至自相矛盾的…
“bug（漏洞）？”
一个陌生的词汇，自然而然地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溢出，沙哑得不成样子。
不，不仅仅是漏洞。是整个体系，从最基础的引气入体，到高深的法则运用，都充斥着大量低效、繁琐、甚至可能导致能量冲突和结构不稳的“代码”。
他闭上眼，前世身为顶级程序员的浩瀚记忆与经验，如同沉睡的巨人彻底苏醒。分析、重构、优化…这是刻入灵魂的本能。
“变量声明混乱…能量指针溢出…逻辑判断存在死循环…我的天，这个灵力回路的嵌套，简直是屎山（Shit mountain）代码的典范…”
他喃喃自语，用的是汉语，在这片灵武大陆的荒山中，无人能懂。但那种从灵魂深处升起的，对于“劣质造物”的本能排斥与改造冲动，却无比清晰。
中域宗门仗之横行、碾压东域的所谓顶级功法，在他这双来自异世的“眼睛”里，漏洞百出，如同孩童拙劣的涂鸦。
一个疯狂，却又理所当然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芽，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既然这个世界的“系统”如此破烂不堪，充满了“权限”霸凌，那么…
他能不能…直接取得“管理员”权限？
或者说，他能不能…“黑”了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
这个想法让他残破的身体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但他浑不在意。求生的本能与前世的职业本能，在这一刻完美融合。
他艰难地集中起刚刚融合，尚且微弱不堪的精神力——此刻，他更愿意称之为“神识”或者“意识权限”。他没有试图去运转任何灵武大陆的法诀，而是循着前世编写程序、调用系统指令的感觉，小心翼翼地，朝着这片天地，那冥冥中存在的“规则之网”，探出了一缕极其细微的“请求”。
没有具体的语言，只有一股高度凝聚的意念，一个清晰无比的意图，模仿着记忆中那至高无上的指令格式，在他灵魂深处，如同敲击回车键一般，郑重地“键入”：
`sudo rm -rf --no-preserve-root \/ `
指令的目标，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抹除，而是指向那构成中域宗门力量根基，充满了压迫与不公的“天地规则权限”本身！
“咔——”
一声轻微的，仿佛琉璃出现第一道裂痕的脆响，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的意识深处，响彻在这片荒山，响彻在整片灵武大陆所有修为达到一定层次的生灵灵魂之中！
**轰隆隆隆——！！！**
下一刻，天变了！
以东域这片荒山为中心，一股无形却磅礴到无法形容的意志，悍然降临！苍穹之上，原本晴朗的白昼瞬间被翻滚的墨色乌云吞噬，亿万道苍白色的电蛇在其中疯狂窜动，却并非雷霆，而是一种…规则的显化，是构成世界基础逻辑的链条在崩断、在重组时迸发出的凄厉闪光！
大地剧烈震颤，山峦如同醉汉般摇晃，江河倒卷！并非地震那种物理层面的晃动，而是空间本身在哀鸣、在扭曲！
几乎在同一时间。
远在亿万里之外，雄踞灵武大陆中央，灵气最为充沛、疆域最为辽阔的中域。
太一仙门，那高悬于九天之上、受亿万修士朝拜的“镇运仙宫”深处，一块铭刻着宗门气运、与天地法则紧密相连的混沌色石碑，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从中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缝隙！守在宫外的弟子骇然看到，仙宫顶端那轮象征宗门鼎盛、万年不灭的七彩霞光，如同被泼了浓墨，瞬间黯淡、熄灭！
玄天宗，禁地“万法源池”之中，那池据说能映照诸天法则、滋养宗门弟子悟道的池水，猛地沸腾、蒸发，几个呼吸间便见了底，露出干涸龟裂的池底，所有在池边修炼的长老、真传弟子，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感觉自身与天地间某种玄奥的联系被硬生生斩断，修为境界竟隐隐有跌落之势！
神衍道宗、万兽山、九幽魔殿…所有参与了围杀杨毅、并派遣强者前往东域进行“接管”的顶尖宗门，其核心重地，几乎在同一时刻，发生了类似的，甚至更加惨烈的异变！法宝无故自毁，灵脉瞬间枯竭，闭关数百年的老祖惊惶出关，却发现自己苦修的道果之上，竟然布满了裂痕，修为十不存一！
“天道反噬？！”
“规则逆流！是谁？！谁在撼动天地根基！”
“我的修为…我的道…怎么回事？！”
惊恐万状的咆哮声，在中域各大宗门的圣地废墟上空回荡，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末日降临般的恐惧。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蝼蚁的宗主、长老们，此刻如同无头苍蝇，惶惶不可终日。
而这一切风暴的源头，那片无名荒山的泥泞之中。
杨毅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后因重伤而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清澈无比，瞳孔深处，倒映着外界天崩地裂、规则重组的恐怖景象，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程序员看到自己编写的“测试脚本”成功运行时的…
了然与冷漠。
他感受着体内那依旧残破，但似乎与这片正在剧变的天地产生了一丝微妙共鸣的躯壳，轻轻扯了扯嘴角，带起一抹混合着血污与泥渍的弧度。
“呵…权限…获取成功。”
“那么，接下来，该是…清理垃圾，和…数据恢复了。”
他低声自语，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山峦与空间，望向了那片正在被中域强者蹂躏的、生他养他的东域大地。
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握住了，重启这个世界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