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修缘与闻仲于顶楼之上,布局未来,意图将西方教这头大象一口吞下之时。
遥远的西方,须弥山,八宝功德池畔。
准提那张本就疾苦的老脸,此刻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与接引对坐,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半晌,准提终是忍无可忍,猛地一拍身下莲台,怒声道。
“师兄!不能再等了!”
“阿难那个废物,已然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地藏那叛徒更是嚣张至极!”
“他这是在挖我西方教的根基,断我西方教的气运啊!”
准提越说越气,周身圣威不受控制地逸散,搅得功德池水波涛汹涌。
接引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苦相,他缓缓睁开眼,叹了口气。
“师弟,道祖禁令在前,我等真身难出,又能如何?”
闻听此言,准提双目赤红,怒声反问。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叛徒,踩着我西方教的脸面,在东方另立山头,成就他那狗屁的大乘佛教吗?”
接引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真身难出,不代表我等没有别的手段。”
准提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师兄的意思是……”
“法空,不是隐于朝歌吗?”
“他也该出去走走了。”
法空!
准提圣人的三尸之一,恶尸!
斩三尸成圣,善、恶、执我三尸,皆有准圣修为,且与本尊心意相通,手段更是诡谲莫测。
“好!”
准提抚掌大笑,脸上的怒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的冷酷。
“就让法空去会会那个叛徒!”
“我倒要看看,没有了我西方教的气运加持,他地藏,还剩下几分本事!”
随即,准提掐动法诀,一道隐晦的讯息跨越无尽虚空,直奔东方而去。
接引看着师弟的动作,眉头微皱,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他思索片刻,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修缘那个小辈,太过邪门,不得不防。
接引同样悄然传出一道讯息,不过,这道讯息并非送往朝歌,而是飞向了西岐。
“姬发,不惜一切代价,速带姜子牙离开殷商,时机已至,无需再等!”
……
摘星楼内,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阿难站在场中,如同一只被扒光了毛的公鸡,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鄙夷和嘲讽。
他刚刚艰难地讲述完自己那套“信佛得永生,死后入极乐”的开智之法。
可有了地藏那“自省自渡,由内而外绽放智慧光明”的珠玉在前。
他这套说辞,就显得无比的苍白和可笑。
其话音刚落,公墨第一个站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指着阿难的鼻子。
“哼!虚无缥缈,不切实际!”
“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你却让他们去观想什么极乐世界?”
“这不是画饼充饥,又是什么?”
“我墨家讲究实干兴邦,你这套,只会让人沉迷幻想,不思进取,乃是亡国之道!”
阿难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但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公墨先生此言差矣,我佛所言,乃是精神上的富足……”
他想辩解,可话语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精神富足?”
邹规闻言,冷笑一声,站了出来。
“没有法度规矩的约束,所谓的精神富足,不过是滋生懒惰与罪恶的温床!”
“人人都不事生产,只知诵经念佛,等着佛祖庇佑。”
“那谁来耕种?谁来织布?谁来守卫疆土?”
“国之将亡,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邹规的话如同一柄柄利剑,狠狠地插在阿难的心口。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温文尔雅的孔丘也缓缓起身,对着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失望。
“佛门之说,舍弃今生,求于来世,此乃大不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尔等劝人舍弃父母恩情,舍弃今生责任,去追求那虚无的来世福报。”
“简直是本末倒置,有违人伦大道!”
儒、法、墨三家,如同三座大山,压得阿难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农家、医家等小门派也纷纷发难。
“不重农桑,何以果腹?”
“不理俗事,病痛谁医?”
一时间,整个摘星楼内,对西方教的口诛笔伐,如潮水般涌来。
阿难孤零零地站在中央,百口莫辩,汗如雨下,于心中疯狂呐喊。
援兵!援兵快来啊!
再不来,我西方教就要被这帮东方蛮子的口水给淹死了!
地藏始终淡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古井无波。
这个阿那,不过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大鱼,应该快到了。
就在此时!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如暮鼓晨钟,在摘星楼内轰然炸响。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法度,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心神一凛,齐刷刷地朝着楼门外看去。
地藏的双眸之中,也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来了!
只见一名身穿朴素僧袍,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僧,缓步走入摘星楼。
他每走一步,脚下便有金莲绽放,周身佛光隐现,一股浩瀚磅礴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地藏瞳孔微微一缩。
准提恶尸·法空!
竟然是他!
圣人恶尸,亚圣修为!
地藏心中微惊,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怕什么?
道祖禁令之下,圣人不得出手,同为准圣,他自信打不过,跑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楼顶上还坐着那位深不可测的李师兄。
他可是有斩杀圣人恶尸战绩的狠人!
这法空若是敢在此地动手,今日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成为师兄战绩上新的篇章了。
想到此,地藏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法空一踏入楼内,目光便如利剑般扫视全场,最后,死死地锁定在了地藏身上。
那眼神深处,是滔天的怒火与杀意!
叛徒!
但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周遭,那几道若有若无,却又强大无比的气息。
老子、元始、通天的三尸分身……
还有那个阐教的修缘!
法空心中的杀意瞬间被理智压下。
他收敛了气息,脸上挤出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情,对着众人合十一礼。
“贫僧法空,来自西方须弥山,乃是阿难的师祖。”
说着,其顿了顿,目光扫过孔丘、公墨等人,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指责。
“诸位皆是东方人族贤才,却联手我西方教一个不成器的叛徒,如此为难一个小辈,是否有些失了身份,有违君子之道?”
好家伙!
一开口就倒打一耙,把黑的说成白的!
“呸!”
公墨当场就啐了一口,指着法空的鼻子骂道。
“好一个虚伪的老和尚!”
“什么叫我们为难他?”
“分明是他学艺不精,思想浅薄,被人驳得体无完肤!”
“有本事,就拿出真东西来论道!”
“谁赢了,谁就是正统!“
“在这里颠倒黑白,算什么本事?”
法空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微微一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看向地藏,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
“哦?论道?”
与此同时,一道只有地藏能听到的神念传音,在他耳边响起。
“地藏,回头是岸。”
“你现在若是归顺,作为我西方教打入东方的暗子,今日之事,贫僧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
“否则,天上地下,再无你容身之处!”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地藏笑了。
他缓缓起身,没有理会法空的传音
而是对着主位上的比干遥遥一拜。
“亚相大人,第二场已了,还请开启第三场!”
说罢,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法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师,有本事,就来吧。”
行动,就是最好的回答!
“好!好!好!”
法空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
他周身的气息变得冰冷刺骨,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地藏对面,盘膝而坐。
“既然你执意寻死,贫僧,便成全你!”
嗡!
整个摘星楼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了!
以下克上!
曾经的师徒,如今的对手!
这可比刚才看一群人围殴阿难那个草包要刺激多了!
楼内各家代表,包括孔丘、老子等人,都来了兴致,纷纷起身,将两人团团围住,准备亲眼见证这场佛门内部的巅峰对决!
……
九天之上,三十三重天之外的混沌之中。
斡旋正驾着云光,悠哉悠哉地往盘古殿回赶。
突然,他身形一顿,猛地停了下来。
一股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有危险!
斡旋眉头紧锁,神念如潮水般向四周铺开,扫视着每一寸虚空。
空空如也。
混沌气流翻涌,星辰碎片漂浮,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阁下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敢做不敢当,可不是君子所为。”
话音落下。
“咯咯咯……”
一声清脆如银铃般的冷笑,在混沌中响起。
“我的确不是君子。”
话音未落,前方的虚空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道雍容华贵,风华绝代的身影,缓步走出。
她身披霞衣,手持红绣球,面容绝美,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正是圣人女娲!
女娲一双凤目,冷冷地盯着斡旋,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但你,盗窃他人尸身,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