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此言,如洪钟大吕,在摘星楼内嗡嗡作响,震得众人心神摇曳。
渡人?自渡?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前者的根基,在于信徒的愚昧和盲从。
后者的核心,却是自身的觉醒与强大!
“好!”
“说得好!”
孔丘抚掌赞叹,眼中精光大盛。
他看向地藏的目光,充满了欣赏与认同。
“先生此言,方为真正的大智慧,大慈悲!”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来世,不如把握今生,以自身之行,创无限可能!”
孔丘的声音温润而坚定。
他本就是提倡“仁者爱人”、“克己复礼”的圣贤。
地藏这番“自渡”而后“渡众生”的理念,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公墨、邹规、老子三人亦是含笑点头。
他们早就看西方教那套虚伪的说辞不爽了。
如今地藏这番话,无异于当众撕下了西方教的遮羞布,将那画大饼的本质,暴露得一览无余。
痛快!
实在是痛快!
就在楼内众人交口称赞之际。
楼外,失魂落魄的阿难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打了个激灵,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坏了!
事情大条了!
地藏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真的叛教了!
而且看这架势,他不是来辅助自己。
是要取而代之,在这东方大地上,另立山头!
这还得了?
佛法东传,乃是两位师祖谋划了无数元会的无上大计,关乎着西方教的气运兴衰。
若是被地藏搅黄了,他回去非得被扒了一层皮不可!
不行,此事他做不了主!
阿难心念电转,一边急匆匆地迈步走入摘星楼,一边暗中掐动法诀。
随即,一道金光隐晦地射出,划破虚空,向着遥远的西方须弥山飞去。
只是,刚一踏入摘星楼,阿难的心就凉了半截。
只见那楼内最核心,最显眼的位置上,地藏正与孔丘、老子等人相谈甚欢。
那位置,原本应该是他,是西方教的!
可现在,却被一个叛徒鸠占鹊巢!
阿难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苦瓜还苦。
他无可奈何。
论实力,地藏一只手就能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论教义,刚才地藏那番“自渡”之说,与自己那套“来世福报”相比。
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高下立判。
文也不行,武也不就。
他还拿什么跟人家争?
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两位师祖能尽快派来援兵,镇压地藏!
然而阿难心中悲愤,却不敢表露分毫。
只能带着身后一众同样面色尴尬的佛家弟子,灰溜溜地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坐下。
对于阿难的到来,地藏只是眼角余光扫过,便不再理会。
李修缘找他时,已经把计划和盘托出。
此番前来,就是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把西方教的皮给扒了,把他们的根给刨了,彻底断绝其东传的可能!
只要办成此事,他便是这东方大乘佛教名正言顺的教主。
待到封神量劫结束,西方教若是败了,他甚至有机会,成为那新的西方之主!
如此大的诱惑摆在面前,别说区区一个阿难,就是准提圣人亲至,他也要碰上一碰!
楼顶之上,比干见各家学派代表都已入楼,朗声下令。
“关楼门!”
“喏!”
厚重的楼门轰然关闭,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比干目光扫视全场,最后在阿难身上顿了顿,温和开口。
“诸位皆为人族贤才,今日论道,当以和为贵,畅所欲言。”
“但若有人想在此地,行那挑拨离间、妖言惑众之事,破坏我人族安宁……”
“我大商,必倾全国之力,将其思想,连同其传承,彻底封杀,永世不得踏入东土一步!”
这话,就差指着阿难的鼻子说了。
阿难的脸皮一阵抽搐,连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
比干冷哼一声,收敛了气势,再次恢复了那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闲话少叙。”
“第一场智斗已了,现在,开始第二场!”
“本领!”
话到此处,比干的声音骤然拔高。
“空谈大道,终是虚妄!”
“尔等需拿出切实可行的手段,展现自身所学,告诉天下人。”
“你们的‘道’,将如何开启民智,教化万民!”
开智启慧!
此言一出,楼内各家代表相互对视一眼,最后,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儒家之首,孔丘的身上。
要论教化万民,开启民智,在场之中,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孔丘感受着众人的目光,也不推辞,他知道,这是儒家的根本所在。
他缓缓起身,对着比干和众人遥遥一揖。
“亚相大人,诸位同道。”
孔丘的声音温润,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欲开民智,当以‘教’为先,以‘德’为辅。”
“儒家之道,在于立学宫,办私学,使天下无论贵贱,人人皆有读书识字之机。”
“传授‘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使百姓知廉耻,明是非,懂礼仪。”
“再以德才兼备之士为官,以身作则,教化一方。”
“如此,民智自开,德行自厚,人人皆可为君子,国岂有不兴之理?”
孔丘话音落下,满座皆静。
片刻之后,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好!”
比干抚掌大赞,眼中满是激赏。
“有教无类,以德化民!”
“先生之言,实乃万世之基石!”
孔丘微微一笑,谦逊地还了一礼,缓缓落座。
有了儒家珠玉在前,其他各家也不甘示弱。
公墨起身,声音洪亮。
“我墨家,当以工巧之术开民智!”
“教百姓识天时,辨地利,改良农具,兴修水利,以实学强国,以实干富民!”
邹规则面容冷峻,言简意赅。
“法家,当以律法开民智!”
“颁布法典,使人人知法、懂法、守法。知晓何可为,何不可为。”
“心中有法度,行事有规矩,民智自明!”
老子则是轻挥拂尘,淡然道。
“道家,顺其自然。”
“不强求,不干涉。”
“使百姓观天地之变,悟四时之序,从自然之中,领悟大道,开启自身灵慧。”
……
紧接着,农家、医家等小学派也纷纷献策。
虽不如四大家那般体系完整,却也各有独到之处。
很快,场中便只剩下了地藏,以及角落里如坐针毡的阿难。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这两位佛门代表身上。
地藏迎着众人的目光,神色淡然,缓缓起身。
他那张悲苦的脸上,此刻却仿佛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贫僧之法,亦在‘自渡’二字。”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直指人心的力量。
“民智之不开,在于心有蒙昧,被贪、嗔、痴三毒所困。”
“欲开其智,当先令其自省。”
“我大乘佛教,当立苦行之法,设轮回之说。”
“让众生亲身去体验劳作之苦,感受生命之无常,在磨砺之中,洗涤心灵的尘埃。”
“让他们明白,今生所受之果,皆是前世所种之因。”
“唯有心怀善念,广行善举,方能斩断恶因,结下善果,从而开启智慧,洞见真实,最终摆脱轮回之苦,抵达觉悟的彼岸!”
“此智慧,非由外人所授,乃是自心底绽放的光明!”
话音落下,全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赞叹声。
“妙啊!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是啊,外在的教化终究有限,唯有内心的觉醒,才是真正的智慧!”
众人齐齐看向角落里的阿难,那眼神,充满了玩味。
地藏大师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你这外来的和尚,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阿难只觉得头皮发麻,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完了!
釜底抽薪啊!
地藏这家伙,简直是把他西方教为数不多的那点干货——苦行修心,全都给抢走了!
而且还升华了!
从单纯的受苦,变成了主动的磨砺。
从消极的忍受,变成了积极的自省!
这让他还怎么说?
可若是不说,就等于当众认输,直接弃权。
那他佛法东传的计划,就彻底成了个笑话!
阿难心中天人交战,思量片刻,最终还是一咬牙,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众人合十行礼。
“阿弥陀陀,地藏师……大师所言极是。”
“不过,贫僧以为,众生愚钝,仅靠自省,恐难有成效。”
“还需以外力相助。”
阿难绞尽脑汁,将地藏的话换了个说法,又添油加醋地加入了不少私货。
“我佛慈悲,信徒只需日夜诵念我佛真名,观想西方极乐世界之美好,便可得佛祖庇佑,智慧自开,死后亦可往生净土,享无边极乐……”
他越说越是口若悬河,将那西方极乐世界描绘得天花乱坠,黄金铺地,七宝为池。
然而,他说得越是起劲,场中众人的眼神就越是古怪。
这……这不还是画大饼吗?
而且是照着地藏大师的饼,又重新画了一遍,还画得更虚了!
……
遥远的西方,须弥山,八宝功德池畔。
“废物!”
一声怒吼,震得池中莲花簌簌发抖。
准提面色铁青,气得浑身哆嗦,手中的七宝妙树光芒乱闪,将身前的虚空刷出一道道裂痕。
“阿难这个废物!”
“简直是丢尽了我西方教的脸!”
就在刚才,他收到了阿难的求援讯息。
当看到讯息中“地藏叛教,投入阐教,另立大乘佛教”这几个字时,他差点一口圣血喷出来。
叛教?!
地藏竟然叛教了!
他们西方教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尊准圣大能。
未来计划之中,镇压地府气运的最关键一枚棋子,就这么没了?
还被人拐到对家阵营里,反过来要刨他们的根?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师兄!”
准提怒不可遏地看向一旁面沉如水的接引。
“地藏此獠,背师弃道,罪不容赦!”
“我这就去清理门户,让他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