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要求,如同一颗投入深湖的巨石,在审讯室和观察室两侧,同时激起了轩然大波。
让两个案情核心,一个引爆了政治海啸的“特别顾问”,一个策划了完美谋杀的幕后主谋,进行面对面的透明对质?
这在任何警务条例里,都是绝对禁止的!
年轻警员脸色煞白,求助般地望向门外。韩雪也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阻止,这太疯狂了,太不合规矩了!
然而,林风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那面冰冷的单向玻璃上。
他没有再说话,但他的气场,已经替他表达了一切——
我,就是规定。
观察室内,赵建国浑身紧绷,冷汗涔涔。他本能地看向身旁那位来自京城的联合调查组副组长。
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
十秒内,他的大脑在飞速权衡。
风险?巨大。但收益呢?
一个能让林风这种级别的“怪物”主动提出的要求,其背后必然有更深层的目的。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破案,更是要从林风口中,得到那份足以颠覆一切的“棋谱”。
想让马儿跑,就必须给它最想要的草料。
而现在,林风想要的“草料”,就是与苏晴影的这场,王见王的对决。
终于,副组长微微颔首,动作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
赵建国瞬间会意,他拿起对讲机,用一种压抑着巨大情绪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下令:“照林先生说的办。清空二号审讯室,把……把苏晴影带过去。启动……玻璃透明化程序。”
命令被执行。
几分钟后,一号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墙,在一阵细微的电流声中,缓缓褪去了镜面效果,变成了一块完全透明的、巨大的防弹玻璃。
对面,二号审讯室的陈设,与这边一模一样。
空无一人。
像一个等待着主角登场的、肃杀的舞台。
林风拉过自己坐的椅子,施施然地坐到了玻璃墙前,翘起了二郎腿。他没有了束缚,姿态闲适得像是在自家客厅,等待着一场好戏。
韩雪则紧张地站在他身后,心脏狂跳,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知道,自己即将见证的,是足以被载入犯罪史册的一幕。
“吱呀——”
二号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两名女警押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苏晴影。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却更显其清冷脱俗。
她没有挣扎,没有惊慌,步态从容得仿佛不是走向审讯椅,而是走向一场属于她的晚宴。
当她抬起头,目光穿透那层厚厚的玻璃,与林风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的刹那——
整个世界的声响,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离了。
一边,是林风。他的眼神平静、深邃,带着一丝猎人欣赏猎物时的玩味与残忍。
另一边,是苏晴影。她的眼眸,宛如一潭千年不波的寒潭,没有丝毫涟漪,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倒映着林风的身影。
她被安排在与林风相对的审讯椅上坐下,双手被铐在桌前的固定环上。
两名女警退了出去。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隔着玻璃对坐的人。
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然打响。
林风笑了。
他没有对苏晴-影说话,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身旁的韩雪,仿佛他的“课程”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不大,却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入了对面二号审讯室的每一个角落。
“韩队,我们继续。”
“现在,我们来聊聊,这件案子里,最让你们警方自豪的那个发现——那枚被你们在现场找到的,注射器针头。”
韩雪心头一震。那确实是她们早期最重要的突破,直接将案件从“猝死”定性为“谋杀”。
但此刻,从林风口中说出,却带着一股浓浓的讽刺。
“你们找到了它,以为是罪犯百密一疏,是你们火眼金睛。”林风轻笑一声,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瞥向对面的苏晴影,“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能布下如此惊天大局的棋手,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不,她不会。”
“那枚针头,根本不是她不小心留下的。恰恰相反,*那枚针头,是她故意留下的*。”
玻璃对面,苏晴影的眼皮,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她留下它,不是为了栽赃,那太低级了。她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她留下它,是故意留给*你们警方*的。”
林风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点着,仿佛在描绘苏晴影当时那疯狂而大胆的心境。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她很清楚,彪爷‘心脏病发’猝死,对王天龙来说,是最好处理的结局。压下消息,秘不发丧,黑虎帮内部可以平稳过渡。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混乱*。是一场足以让整个黑虎帮都卷入其中的、不可控制的巨大混乱!”
“而什么,能比警方介入一场黑帮头目的‘谋杀案’,更能制造混乱呢?”
“所以,她必须让彪爷的死,从‘猝死’变成‘谋杀’。而那枚被你们找到的针头,就是她亲手递给你们的,一把用来撬开黑虎帮大门的……钥匙!”
韩雪的瞳孔猛然收缩!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她们引以为傲的物证,竟然是凶手主动“馈赠”的!她们从一开始,就踏入了对方预设的战场!
“这,仅仅是第一层。”林风的声音,变得更加幽深。
“她算准了,针头被发现,你们会立案侦查。王天龙就算手眼通天,也不敢公然阻挠警方办案。于是,王萧然的机会就来了。他会跳出来,打着‘为彪叔报仇’和‘配合警方’的旗号,名正言顺地抢夺调查的主导权,借机清除异己。”
“你看,一枚小小的针头,就达到了两个目的:引爆了警方的调查,点燃了帮派的内斗。一石二鸟,多么精妙。”
“但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林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赞叹。
“这还不是最高明的地方。这步棋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她将你们警方,变成了她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一个最权威、最不容置疑的……*工具*。”
“试想一下,如果针头是王萧然的人找到的,王天龙会信吗?帮派元老会信吗?那只会被认为是王萧然栽赃的手段。但由你们警方,从现场找到,再通过法医鉴定,得出‘谋杀’的结论——这就成了铁案!”
“她利用了你们警方的公信力,为彪爷的‘被谋杀’提供了最权威的背书!她把你们变成了她手中最锋利的刀,帮她把这潭水,彻底搅浑!”
林风说到这里,轻轻鼓了鼓掌。那掌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然后,就是对‘蝎子’的嫁祸。她甚至不需要把针头再 planting 到蝎子的老巢去。她只需要通过某些渠道,释放一些‘情报’,一些关于蝎子拥有同类药物的‘线索’,就足够了。”
“你们警方握着‘凶器’,正在发愁找不到主人。这时候,一个‘嫌疑人’的线索主动送上门,你们会怎么做?当然是如获至宝!于是,你们和王萧然‘里应外合’,一举‘侦破’了大案。蝎子成了替罪羊,王萧然声望大涨,而她,这位导演,安稳地坐在幕后,欣赏着这一切。”
“从头到尾,你们都以为自己在独立办案,却不知道,你们走的每一步,都在她的计算之内。你们找到的每一个‘线索’,都是她沿路扔下的面包屑。”
玻璃对面,苏晴影那如古井般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的嘴角,微微绷紧了。
因为林风所说的,分毫不差!
他不仅复原了她的手法,更是看穿了她手法背后那极致的傲慢与疯狂!
她留下针头,确实是一步险棋,更是一种炫耀!一种对世人智商的无情嘲弄!她享受着这种将所有人,包括代表国家机器的警方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上帝般的快感。
可现在,眼前这个男人,正将她的这份“杰作”,像分析昆虫标本一样,一条条,一件件,冷静地拆解开来。
这种感觉,比直接指认她是凶手,要痛苦一万倍!
“只可惜……”
林风话锋一-转,脸上的“赞叹”瞬间化为冰冷的怜悯。
“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如两把出鞘的利剑,直刺苏晴影的眼底。
“苏女士,你算到了一切,你为你这枚完美的‘人谋’针头,设计了一场惊天大戏。但你唯独没有算到,在你完成这件艺术品之后,会有一滴不起眼的油污,蹭脏了你那身昂贵的旗袍。”
“你更没有算到,你为了毁灭这个‘瑕疵’而丢弃的另一件证物——那件清洁工制服,会因为一个清洁工的贪念,而没有被焚毁。”
“你最最没有算到的是,我,一个被你和王萧然都当成蝼蚁的清洁工,会被扔进那个垃圾房,亲手,找到了那根……粘在制服袖口上的,属于你的,*天蚕丝线*。”
林风缓缓伸出手,摊开在玻璃前,仿佛那根看不见的丝线,就躺在他的掌心。
“你的针头,是你主动献祭给世界的‘人谋’,你想让所有人看到你的剧本,跟着你的节奏起舞。”
“而这根丝线,是老天替你签下的‘天意’。它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却偏偏,让我看见了。”
“你处心积虑,用一枚针头,导演了一场大戏。”
“而命运,却用一根丝线,为你这场大戏,写下了最终的、荒诞的结局。”
他看着苏晴影那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一字一顿,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懂的语言,宣判了她的死刑:
“你故意留下的那枚针头,是你傲慢的杰作。”
“而老天无意中留下的这根丝线……”
“……是你宿命的墓志铭。”
轰!!!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苏晴影的灵魂深处!
她那双一直强行维持着镇定的手,在桌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
她那张清冷如霜的绝美面容上,所有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骇然、震惊、不甘、以及……彻底的,溃败!
她输了。
在她看到林风隔着玻璃,对她做出那个“手持丝线”的动作时,她就知道,她二十年的隐忍与谋划,已经彻彻底底地,输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输给了那该死的……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