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的杀意，如同无形的潮水，悄然退去。
但龙城的夜色，却因此而变得更加粘稠、更加危险。
地下泵房，那冰冷的水泥墙壁似乎还残留着几分属于强者的气息。
林风与苏晴影的对话已经结束。
“按计划行事。”林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负责盯紧赵四海那条线，确保他成为我们送给王天龙的下一份‘大礼’。其他的事，交给我。”
“你……”苏晴影看着他，清冷的眸子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担忧，“王天龙已经把你当成了头号目标，你现在是风暴的中心，太危险了。”
军火库的失窃，无疑是彻底点燃了王天龙这头猛虎的怒火。苏晴影很清楚，接下来的反扑，将会是雷霆万钧！
“危险？”林风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丝野性的、近乎残酷的笑意，“对我来说，这潭死水，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转过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了泵房外的阴暗通道，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
苏晴影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未动。
她知道，这头被她从深渊中唤醒的猛兽，已经彻底挣脱了她最初设想的枷锁。他不再是她手中那把锋利的刀，而是……与她并肩立于棋盘之上的，另一个……*执棋者*。
……
龙城的午夜，霓虹熄灭，喧嚣沉寂。
一场小雨刚刚停歇，湿漉漉的街道反射着路灯昏黄的光，如同给这座冰冷的钢铁森林，涂上了一层油腻的假面。
林风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步伐不疾不徐。
他没有直接返回自己那个位于城中村的、狭小而出租屋，而是像一个普通的夜班族一样，拐进了一条亮着几家深夜食堂的后街。
他看起来，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然而，从他走出云顶天宫范围的那一刻起，一种被窥伺的感觉，就如同附骨之疽，始终萦绕不散。
这感觉很淡，淡到几乎无法察觉。
没有杀意，没有恶意，就像是空气中多了几粒本不该存在的尘埃，又或是一道目光，从极远处的阴影中投来，冷静而客观，不带任何感情。
是“冥卫”。
林风心中了然。
王天龙的反应，比他预想中还要快。而且，派来的，是真正的好手。
换做任何一个所谓的顶尖杀手，恐怕都无法察觉到这种级别的跟踪。但对于林风而言，这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野兽般的直觉，早已深入骨髓。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置于显微镜下的标本，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清晰地记录下来，传递回报给那个端坐在云顶天宫的“笑面虎”。
有意思。
林风的脚步，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停下。
他推门而入，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到收银台前。
“老板，结账。”
昏昏欲睡的店主抬起头，扫了码：“三块。”
林风付了钱，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他因连番算计而微微发热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地，透过便利店的玻璃门，扫了一眼斜对面的一个漆黑巷口。
他的动作，自然无比，就像任何一个顾客出门时，下意识的张望。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
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
那个巷口，太黑了。
黑得，仿佛连路灯的光线都被吞噬了进去。而且，就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那片黑暗的边缘，似乎有一个轮廓，发生了极其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扭曲。
那不是“冥卫”。
“冥卫”的跟踪，是“隐”，是融入环境，是让你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存在。
而这股气息，是“藏”！
是带着明确目的、压抑着杀意的……*狩猎者*！
王天龙的计划，是先观察，再设局。那么，这股突如其来的杀意，又是从何而来？
林风的脑中，瞬间闪过王萧然那张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
原来如此。
老谋深算的猎人，想要玩一场猫鼠游戏。
可他那愚蠢而不自知的儿子，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手……*撕碎这只老鼠*！
林风的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
他要的就是这种……*变数*！
他若无其事地走出便利店，顺手将空了一半的矿泉水瓶，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然后，转身，径直朝着那个漆黑的巷口走去。
那里，是返回他出租屋的近路。
……
距离巷口百米之外的一栋旧楼天台上。
两道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正通过高倍率的夜视望远镜，注视着林风的一举一动。
正是双子杀手，“冥卫”。
“目标行为异常，他走向了d-3号伏击点。”矮个子的冥卫，声音冰冷地汇报。
“d-3号伏击点，有四个人，是王萧然手下的‘血狼’小队。重武器，两把微冲，两把军用匕首。他们没有掩饰杀意。”高个子的冥卫补充道，他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段毫无意义的数据。
“老板的命令，是只观察，不干涉。”
“是的，不干涉。”
“我们需要记录目标的真实战斗数据，这是最好的机会。”
“明白。”
两人的对话，简洁到极致。他们就像两台精密的仪器，忠实地执行着预设的程序。眼看着目标即将踏入一个由旁人设下的死亡陷阱，他们没有丝毫提醒或介入的打算。
在他们眼中，无论是林风，还是王萧然的“血狼”小队，都只是这场观察实验中的……*变量*。
……
巷子很窄，仅能容纳两人并行。
两侧是老旧居民楼斑驳的墙壁，堆满了废弃的杂物和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
林风走进巷子的那一刻，身后的光线，仿佛被瞬间切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四股被刻意压抑的呼吸声，分别来自巷子中段的两个垃圾桶后，以及前方出口两侧的阴影里。
一个标准的、前后夹击的口袋阵。
很业余。
林风心中给出了评价。
真正的杀手，会利用高度差，会制造声音和光影的陷阱，而不是这样像木桩一样，傻乎乎地等着猎物上门。
他继续向前走，皮鞋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当他走到巷子正中的那一刻。
动手了！
“杀！”
一声压抑不住的暴喝，打破了宁静！
后方，两个垃圾桶猛地被踹开，两条壮硕的身影，如同出笼的饿狼，手持闪烁着寒光的军用匕首，一左一右，封死了林风的退路，直刺他的后心与腰肋！
与此同时！
前方的黑暗中，火光迸射！
“哒哒哒哒哒！”
微型冲锋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密集的弹雨，瞬间编织成一张死亡大网，朝着林风当头罩下！
这是绝杀之局！
前有弹雨封路，后有尖刀索命！换做任何一个人，在这狭窄的地形中，都将必死无疑！
然而，林风不是“任何一个人”。
就在杀声响起的前一秒，他那看似放松的身体，肌肉已经瞬间绷紧，如同猎豹扑食前的蓄力！
面对身后的两把匕首，他根本没有回头！
身体猛地向下一沉，一个匪夷所思的铁板桥，整个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把匕首的穿刺！
紧接着，他的双腿以地面为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砰！砰！”
两记迅猛无比的扫堂腿，如同两条钢鞭，狠狠地抽在两名偷袭者的脚踝上！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在枪声的掩护下，显得微不可闻！
两名壮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轰然倒地，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前方的弹雨，已经呼啸而至！
林风的身影，却在完成扫堂腿的瞬间，没有丝毫停顿，借着旋转的力道，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飘向了巷子的一侧！
他的手，在布满污垢的墙壁上轻轻一撑，整个人违反物理定律般，横向弹起！
子弹，擦着他的衣角，将他刚才所立之处的水泥地，打得碎石飞溅！
“草！他躲开了！”
“换弹夹！快！”
前方的枪手发出了惊怒的吼声。
但林风，已经不准备再给他们机会。
他的身体，在空中横向平移，双脚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再次借力！
如同武侠电影中那神乎其神的“梯云纵”，他的身影，在狭窄的巷道两侧来回折跃，每一次的落点，都精准地避开了扫射而来的弹道！
在两名枪手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个在墙壁上奔跑的鬼影，正以一种无可匹敌的速度，朝着他们……*冲来*！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其中一名枪手，心理素质彻底崩溃，他放弃了射击，转身就想逃跑！
但，晚了！
林风的身影，从天而降！
他的膝盖，如同一柄千钧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那名枪手的后颈上！
“咚！”
一声闷响。
那名枪手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生死不知。
最后一名枪手，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微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转身想捡，一只脚却已经重重地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终于划破了夜空。
林风的脚尖，轻轻碾动，那剧烈的疼痛，让枪手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谁派你们来的？”
林风的声音，很轻，很冷，像是从九幽地狱吹来的寒风。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枪手还在嘴硬。
林风笑了。
他抬起脚，然后，猛地踩下！
“咔嚓！”
枪手的手骨，被干脆利落地踩得粉碎！
“啊啊啊啊啊！”
“我再说一遍。”林风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谁，派你们来的？”
“是……是萧然少爷！是王萧然少爷！”剧痛之下，枪手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让我们……杀了你！为彪爷报仇！”
“王萧然……”
林风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果然是这个蠢货。
他正愁没有机会在王天龙的棋盘上，撕开一道口子，他这位“好心”的太子爷，就亲手把刀柄，递到了他的手上。
林风不再理会地上哀嚎的枪手，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建筑的阻隔，望向了百米之外，那栋旧楼的天台。
他对着那片黑暗，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看到了吗？”
……
天台上。
高个子的冥卫，缓缓放下了望远镜。
“目标……在跟我们说话。”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早就发现我们了。”矮个子的冥卫，语气同样凝重。
“他解决了四名持械匪徒，用时二十七秒。两名重伤，两名失去意识。自身，毫发无损。”
“他……很强。比‘影子’更强。”
“需要将刚才的战斗录像，和他的口型信息，立刻回报给老板。”
“是。”
……
云顶天宫，禅房。
王天龙正在闭目养神。
他身前的平板电脑上，一段刚刚传回的视频，无声地播放着。
视频的画面，是标准的夜视模式，将刚才巷子里发生的一切，都清晰无比地记录了下来。
当看到林风那如同鬼魅般的身法，以及最后那个挑衅的口型时，王天龙捻动佛珠的手，停住了。
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古井般的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滚进来！”
王天龙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房门被推开，王萧然一脸兴奋地走了进来：“爸！好消息！我派去的人说，已经把林风那小子堵在巷子里了！这次他插翅难飞！”
王天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王萧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那股兴奋劲，也渐渐消退了。
“爸……您……您怎么这么看着我？”
王天龙抬起手，指了指桌上的平板电脑。
“自己看。”
王萧然疑惑地凑了过去，当他看清视频里的内容，尤其是看到自己派出的“血狼”小队，如同四只土鸡瓦狗般被林风轻松解决时，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这……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王天龙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的计划，是把他当成老鼠，慢慢地玩，看清楚他所有的底牌，然后在我选定的时间和地点，一击毙命！”
“而你……”
王天龙的声音，陡然提高！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你打草惊蛇！你告诉我，你除了打草惊蛇，还会做什么？！”
“你以为你杀了他，就能证明你自己？错了！你只是向他证明了，我王天龙的儿子，到底有多么的……*无能和愚蠢*！”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王萧然的脸上！
王萧然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他捂着脸，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这是父亲，第一次……*打他*！
“我……”
“给我跪下！”
王天龙一声暴喝，如同晴天霹雳！
王萧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我原本为他准备了一场完美的游戏，现在，被你这个蠢货，亲手搞砸了！”
王天龙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王萧然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现在起，你给我滚回房间里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和‘潘多拉’的交易，你也不用管了！”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杀意沸腾！
这杀意，不仅是针对林风，更是针对……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来人！”王天龙对着门外喝道。
“把少爷，给我‘请’回去！”
门外立刻走进两名黑衣保镖，一左一右，架起失魂落魄的王萧然，拖了出去。
禅房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王天龙缓缓坐下，拿起那串凤眼菩提，却再也无法静心捻动。
他精心布置的棋局，第一步，就因为一颗最不受控的棋子，走歪了。
林风……
他不仅知道了自己被盯上，还借着自己儿子的手，反过来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
“好……很好……”
王天龙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他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冥卫。”
“老板。”
“计划变更。”王天龙的声音，冷得像冰，“既然他喜欢玩火，那我就让他……*引火烧身*！”
“启动……*‘清道夫’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