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星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向着万剑墓的更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空气中弥漫的剑意越发凝实,锐利,仿佛无形的刀刃刮过皮肤,让她不得不运转起微薄的灵力护住周身。
然而,就在她灵力微微外放的刹那——
“嗡——!”
周遭插在地上的数十把古剑仿佛被瞬间激怒,剑身齐齐发出低沉的嗡鸣!
数道截然不同却同样凌厉霸道的剑意如同实质的攻击,从四面八方猛地压向她那丝微弱的灵力,毫不留情地将它逼退回体内
甚至震得她气血一阵翻涌,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苏挽星心中骇然,连忙收敛所有灵力,不敢再妄动。
她不禁感到疑惑,不用灵力感应,全凭肉眼和运气在这数不清的剑山里摸索?这该如何选剑?
她试着靠近身边一把看起来颇为古朴、剑鞘上缠绕着藤蔓纹路的剑。
伸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剑应手而出,比想象中要轻松。
但她挥动了两下,感觉异常沉重笨拙,毫无灵性可言,与其说是一把剑,不如说更像是一把造型奇特的斧头。
她摇摇头,将剑插回原地。
又看向另一把通体湛蓝、仿佛由寒冰雕琢而成的细剑。
这次她用了更大的力气,那剑却纹丝不动,仿佛焊在了岩石之中。
苏挽星并不气馁,继续往剑墓深处探索。
她发现,越往深处,那些剑散发出的气息就越发强大、越具有攻击性,甚至隐隐约约地,她能感觉到一些剑身上似乎附着着极其微弱的意识波动——
那不是简单的剑气,更像是…沉睡的剑灵?或者说,是原主残留的强烈意志碎片。
她好奇地一把把看过去,时而伸手轻轻触摸一下冰凉的剑柄或剑身,试图感受其中的不同。
就在她的指尖,无意间触碰上一把斜插在黑色岩石中、剑身布满暗红色纹路、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长剑时——
异变陡生!
周遭的景象瞬间扭曲、模糊!
苏挽星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那把剑上传来,眼前一花,再能视物时,她已不在阴冷的万剑墓中!
周围的光线明亮而温暖,带着熟悉的熏香味道。
她微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心脏猛地一跳!
这里…这里是散家的正厅!
竟然与她前世散家的正厅布置,分毫不差!
她仿佛一个透明的幽灵,站在正厅的角落。
而正厅中央,一个穿着散家服饰的少女正跪在那里,低垂着头,纤细的背影显得单薄而脆弱——正是前世的她,散青烟!
而主位上,端坐着的正是她面容威严的父亲。
父亲手中拿着一根散家特制的戒鞭,脸色铁青,眼中满是失望与怒火。
“散青烟!”
父亲的声音冰冷而严厉,如同重锤敲在苏挽星的心上
“你可知错!你妹妹云烟的病,灵力阻碍已经三年之久,修为停滞不前。”
“身为散家长女,未来要继承家业的人,眼睁睁看着妹妹如此,非但不加以规劝引导,反而时常纵容!”
“你妹妹现在的心性越来越浮躁!你告诉我,你这长姐是怎么当的!啊?!”
话音未落,父亲手中的戒鞭已然扬起,带着破空声,狠狠地抽在了跪在地上的散青烟单薄的肩膀上!
“呃!”
跪着的少女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死死咬着嘴唇,没有抬头,也没有辩解。
站在角落的苏挽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仿佛那一鞭也抽在了她的灵魂之上,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良久,父亲似乎打累了,或者说觉得再打下去也无济于事,终于厌烦地挥了挥手
“滚回去反省!想不到办法帮你妹妹,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散青烟如蒙大赦,又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父亲行了一个僵硬的礼
低着头,踉跄着退出了压抑的正厅。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廊柱后担忧的目光,只是麻木地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就在她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后,客厅的侧门被轻轻推开,一位面容温婉、眼中却带着愁绪与不满的妇人走了出来——
正是散青烟的亲生母亲。
她看着女儿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心疼,最终忍不住转向厅中余怒未消的丈夫,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夫君!你…你又何苦如此为难青烟?”
“她如今也不过是一介元婴修为,还是才刚刚步入元婴,根基不稳!”
“但在同辈之中已是出类拔萃的存在,在我散家年轻一辈里更是无人能及!你又何必对她如此苛责?”
散父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上好的灵木桌面瞬间裂开数道细纹
“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懂什么?!她是我的孩子,天赋异禀,超过我那是理所应当!我达不到的高度,她必须达到!我做不到的事情,她就应该替我做到!”
“散云烟是她的妹妹,也是散家的人,她身为长姐,难道不应该为此尽心尽力吗?!这点挫折都受不了,将来如何继承散家!”
散母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但护女心切的反驳
“可是青烟才是我们亲生骨肉啊!那散云烟不过是你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
后面他们还争吵了些什么散青烟已经听不清了。
画面也到这里戛然而止,苏挽星她只觉得现在耳朵里嗡嗡作响
一股血腥的味道在她的鼻腔弥漫,在她不知不觉间,那深深嵌进掌心的指尖早已刺破她的血肉,血流从她的指缝中不断流出..
画面又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骤然切换。
不再是压抑的正厅,而是变成了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的幽静森林深处。
她看到前世的自己,散青烟,正有些茫然地走在林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灵草。
然后,她的目光被不远处一棵巨大的古树吸引了过去。
古树粗壮的枝干上,一个身影正慵懒地侧卧着,似乎在小憩。
银白色的长发如月华般流泻而下,几缕发丝遮住了他部分面容,但即便如此,那完美的侧脸轮廓和周身散发出的、与周遭自然融为一体的宁静气息,也耀眼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前世的散青烟显然也被这惊人的一幕吸引了,她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一步步靠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她距离那棵树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树上那人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冰冷的、仿佛蕴藏着万里雪原的蓝色眼眸!
四目相对的瞬间,散青烟猛地顿住了脚步,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这时她才清晰地看到,那人发间一对毛茸茸的白色狐耳,以及身后那条随意搭在树枝上、轻轻晃动的狐尾!
妖族!而且是气息深不可测的大妖!
前世的散青烟吓得脸色煞白,几乎是出于本能,她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那里,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周围的森林景象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般迅速消散、剥离。
冰冷、死寂、充斥着无数剑意的空气再次将苏挽星包裹。
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把布满暗红色纹路的古剑之前,指尖还停留在冰凉的剑柄上。
幻境…是这把剑让她看到的?
为什么是这些记忆?这把剑…与她的前世,与散家,甚至与…璃渊,有什么关系?
苏挽星的心中充满了震惊与巨大的疑问,她看着眼前这把看似平凡无奇的剑,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前世那些并不愉快的记忆被强行翻出,让她对这把剑充满了抵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果断决定放弃这把剑,转身就朝来路走去,试图远离它。
然而,就在她转身迈出脚步的刹那,那把静静插在地上的古剑,仿佛感知到了她想要逃离的心思,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锵——!”
剑身自动从岩石中拔出,带起一串碎石,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瞬间飞至苏挽星面前,剑尖微垂,稳稳地悬浮在半空,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挽星心中一凛,脚步顿住。
她尝试着向旁边绕开,但那把剑如同拥有生命般,再次平移,又一次精准地拦在她面前。
一次,两次…苏挽星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她猛地加速,想从剑的下方冲过去!
就在她动作的瞬间,那悬浮的长剑剑尖骤然调转,不再是阻拦,而是带着一股决绝的,甚至有些蛮横的气息,直直地朝着她的心口刺来!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远超苏挽星的反应!
她吓得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就要全力向一旁闪避——但预想中的刺痛并未传来。
那凌厉刺来的剑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衣襟的瞬间,陡然停滞。
紧接着,剑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翻转,那古朴的剑柄如同乳燕归巢般,精准地撞入了她因惊吓而微微摊开的掌心之中!
“嗡——!”
剑柄入手冰凉,却仿佛带着自己的心跳般微微震颤。
还不等苏挽星反应过来将这烫手山芋甩开,那股熟悉,强大的吸力再次从剑柄传来!
眼前景象再次扭曲、变幻!
这一次,她依然站在那片熟悉的森林里,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但不同的是,她手中紧紧握着的,不再空无一物,而是一把寒光闪闪、看起来异常锋利的匕首。
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撞破胸腔,手心里全是冷汗,连握着匕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但她还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一步步走向那棵巨大的古树。
树上,那道银发狐耳的身影依旧慵懒地侧卧着,仿佛从未离开过。
就在散青烟靠近到一定距离时,他再次毫无预兆地睁开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
静静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看向树下这个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凶器的人类少女。
散青烟被他看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后退,但想到妹妹三年未曾寸进的修为和日渐憔悴的脸庞
想到父亲严厉的斥责和鞭子,还有父亲那些话..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淹没她的恐惧和紧张,用颤抖却努力维持镇定的声音开口
“请…请等一下!我…我没有恶意!”
她先急忙表明态度,然后像是背诵演练了无数遍的话术,一口气说了出来
“可以…可以求您…给我一碗您的心头血吗?”
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又大胆,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恳求
“我的妹妹…她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全身灵力运行受阻,已经…已经三年没有办法修炼了…看了很多医师,用了很多灵药,都没有用…”
她抬起头,看着树上的璃渊,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知道这个请求非常冒昧、非常过分!但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修为都给您!只要您能救我妹妹!”
站在旁观视角的苏挽星,看着记忆中那个愚蠢又可怜的自己,双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她多么希望此刻树上的璃渊能够冷冰冰地拒绝,甚至呵斥这个异想天开的人类滚开。
但她知道,这只是记忆…无法改变的记忆。
树上的璃渊,听完她这番颠三倒四、漏洞百出的恳求,冰蓝色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并没有立刻动怒或驱赶。
他只是平静地反问,声音清冷如泉
“为何你会认为,我的心头血,能治你妹妹的病?”
散青烟被他问得一怔,眼神有些躲闪,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不确定
“是…是我父亲说的…他说这片森林的最深处,住着一只修行了不知几万年的雪狐…它的心血蕴含着至纯的妖力,或许能打通妹妹堵塞的经脉…所以…我…”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璃渊那双白色的狐耳和身后的尾巴
意思不言而喻——她把他当成了父亲口中那只传说中的雪狐。
璃渊沉默地看着她,心下了然。
他并没有立刻承认或否认自己是不是那只“雪狐”
只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看着这一幕,苏挽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过去的自己,真是愚蠢得可以…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为了那个从未给过自己温暖的“家”,竟然真的敢跑来向一个深不可测的大妖求取心头血…
简直是与虎谋皮,蠢不可及!
但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除了那个象征着责任和枷锁的“散家长女”名分
散家里,又何曾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她散青烟的呢?
除了…那个父亲赐予的、希望她如青烟般缥缈顺从,却最终如同诅咒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