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高处的隐秘包厢内
目睹苏挽星带着司夜成功脱身，消失在通道黑暗中后，璃渊脸上那极淡的笑意便已收敛
“啧啧，这丫头真是……”
秦子川还在咂舌感慨，却见璃渊已缓缓站起身。
“走吧。”
“走？这就走了？”秦子川一愣
“不去找那丫头？她现在肯定还在城里乱窜，泉月的人估计正掘地三尺呢！”
璃渊目光扫过下方依旧混乱不堪的拍卖场，冰蓝色的眼眸中深邃无比
“她做得很好，证明了她有在万妖界周旋的能力。”
“现在去找她，反而会让她暴露，也会打乱她自己的步调。”
他顿了顿，继续道
“况且，泉月精心布置的舞台被砸，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下一步的动作，才是关键。”
秦子川神色一凛，收起了玩笑之色
“你是说……”
“他散播谣言，搅动风云，最终目的无非是逼我现身，或在混乱中寻找可乘之机。”
璃渊一边说着，一边周身空间开始泛起细微的涟漪，显然是准备离开此地
“聆风阁被毁，他损失了一个重要的据点威望受损。”
“哪怕修复这聆风阁，也需要时间。”
“在这期间，他必须尽快采取更激进、更直接的手段来挽回局面”
“否则，那些被他蛊惑的势力也会心生疑虑。”
“所以我们现在……？”秦子川试探性问道
“回镜花殿吧”
璃渊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守株待兔，不如请君入瓮。”
“泉月若想真正动摇我的地位，最终必然要直面我。”
“与其让他在暗处继续玩弄阴谋，不如给他一个‘机会’。”
秦子川眼睛一亮
“我明白了！你是要摆开阵势，等他自投罗网？”
“是让他以为有机可乘。”璃渊纠正道
“即日起，镜花殿外围守卫‘适当’放松，做出内部空虚、我因‘修为受损’而不得不收缩防御的假象。”
“同时，暗中调遣‘冰麟卫’秘密潜入皇城，监控所有可疑动向，尤其是与泉月过往甚密的那几个老家伙。”
“妙啊！”秦子川抚掌
“示敌以弱，引蛇出洞！然后来个瓮中捉鳖！我这就去安排！”
“不过..我要先回一趟凤族，最近泉月的事情闹的风风雨雨，我也得回去看看”
璃渊点点头“嗯”
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包厢内，下一刻，已出现在远离聆风阁的云端。
璃渊回望了一眼脚下那座依旧骚动的城市
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建筑，看到了那个正在某处休憩或行动的少女。
“保护好自己……”一声微不可闻的低语消散在风中。
随即，他转身化作一道冰蓝流光，朝着镜花殿的方向疾驰而去
秦子川化作的赤色流光转向了凤族聚居地的方向。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响着近日在妖界听到的流言蜚语——
“聆风阁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只需向泉月大人献上忠诚！”
一股莫名的不安如同阴云，笼罩在他心头，驱使他必须回去看一看。
当他缓缓降落在凤族领地时，映入眼帘的景象依旧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萧瑟。
曾经辉煌壮丽的宫殿群，如今大多空置，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偶有几位年迈的凤族在庭院中缓慢行走，见到他，脸上露出慈祥却难掩疲惫的笑容。
“小殿下回来了啊。”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温和地打招呼。
秦子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脸上扬起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容
“嗯，我回来了，老伯。”
他话音未落，身侧空间一阵波动，一股灼热却带着几分焦躁的气息扑面而来。
来者是凤族如今资历颇深的长老之一，秦槐。
他面色凝重，对着秦子川恭敬行礼
“殿下，您回来了。”
“还请..移步内殿一叙，几位长老…也有些话想对殿下说。”
秦子川心中暗叹，该来的终究躲不掉。他面上不显，只是微微颔首
“嗯，让他们都过来吧。”
步入象征着凤族权柄的主殿，秦子川在那略显空旷的主位上坐下。
目光扫过下方陆陆续续走进、神色各异的长老们，他心中那根弦不由得绷紧了几分。
未等他开口询问，一位名为秦宫的长老便率先出列，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沉痛
“殿下！老夫有要事禀报！”
“说吧，秦宫长老。”秦子川的声音平稳。
“族内…在殿下外出期间，又有三位族人…没能熬过去。”秦宫的声音低沉下去。
秦子川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那如同附骨之蛆的诅咒，就像一把悬在每一个族人头上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而已。
他沉声问：“可有为他们举行归天仪式？”
“回殿下，已经按古礼操办妥当了。”
秦宫回答，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提议
“殿下，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如今族内人手凋零，事务繁杂，我等实在分身乏术，难以维系偌大族地的运转与管理。”
“老夫提议…或许可以考虑与其他妖族合作，引入外援…”
他话未说完，旁边一位面容倨傲、名为秦曳的长老便冷哼一声，厉声打断
“哼！秦宫！凤族就是有你这样怯懦畏缩之辈，才会日渐没落！与外族合作？引狼入室吗？！”
秦宫眉头紧皱，却没有立刻反驳。
秦子川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又是这样无休止的争执…
秦曳继续将矛头指向更高处，语气充满了愤懑
“我早就说过！跟随那个璃渊根本就是错误！”
“他一个才活了几千年的九尾狐，凭什么坐稳妖王之位？”
“他能为我们凤族带来什么？除了虚无的庇护，他连我们身上的诅咒都无能为力！”
“秦曳！”秦子川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注意你的言辞！”
秦曳触及到秦子川冰冷的目光，气势一窒，悻悻地闭上了嘴，但脸上的不服显而易见。
此时，另一位一直沉默着、面带和煦笑容的长老秦穆
缓缓开口打圆场，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殿下息怒，秦曳长老也是救族心切，言语难免激烈了些。”
“实在是…我凤族背负的诅咒太过沉重，大家日夜忧心，都盼着能找到解决之道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秦子川和在场其他长老的表情，顿了顿，仿佛不经意般提起
“老夫近日听闻，万妖界来了一位名叫泉月的高人，据说有通天之能，只需诚心效忠，便可实现任何愿望…”
秦子川的目光瞬间锁定在秦穆身上，语气危险地沉了下去
“所以，你是从何处听闻此事的？秦穆长老。”
“我记得我明确下令，为防不测，凤族近期非必要不得外出。”
秦穆脸上笑容不变，解释道
“殿下明鉴，老夫亦是救族心切，才多方打探。眼看族中同胞日渐稀少，我心如刀绞啊！”
他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殿下，老夫认为，凤族或可考虑效忠泉月大人！或许他能…”
“闭嘴！”秦子川厌烦地打断他，眼中已有怒火跳动
“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吗？他泉月若真有那般通天的本事，为何不是统御三界的神只，反而需要尔等的信仰和效忠？”
“这等漏洞百出的谎言，你也信？！”
秦穆被打断，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被那虚伪的笑容掩盖
他甚至踏前一步，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
“殿下！您常年跟随在璃渊陛下身边，受其影响，一时看不清真相情有可原！”
“但只要您亲眼见过泉月大人展现的神迹，就一定会明白！”
“不瞒殿下，我秦穆…如今身上已感受不到那诅咒的纠缠了！”
秦子川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
“你说什么？！你…你竟敢背弃族群，向泉月效忠了？！”
秦穆昂起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是的，殿下！璃渊陛下已成过去！”
“唯有泉月大人，才能带领我凤族走向新生，沐浴真正的荣光！殿下，迷途知返啊！”
看着秦穆那副被彻底蛊惑的模样，秦子川心中百感交集。
他理解族人对死亡的恐惧
对诅咒的绝望，活着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时光，这种沉重的压力足以压垮任何意志。
所以在先族们归天时，诅咒的完整内容与严峻性，仅有核心长老知晓
并未告知所有普通族人，以免引起更大恐慌。
但是…这绝不是他们将希望寄托于一个来历不明、包藏祸心之人的理由！
璃渊当年耗费心力，才勉强将那霸道诅咒的发作时间延缓
若非如此，凤族恐怕早已…
那时的他们，是何等的感激，誓言效忠，称颂恩情…
如今，他们怎么敢？！
秦子川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无奈和被背叛的愤怒。
他盯着秦穆，一字一句，冰冷彻骨
“秦穆，背弃族群，私通外敌，蛊惑人心。”
“依族规，拔去凤羽，打入天牢，永世不得释！”
秦穆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难以置信地高喊
“殿下！我不明白！我都是为了凤族啊！”
一旁的秦槐早已面露寒霜，闻言立刻上前，强大的灵力瞬间将秦穆压制，迫使他现出部分原形。
就在秦槐准备将其押下时
原本在一旁沉默的秦曳长老竟突然出手
一道炽热的火灵力直逼秦槐，迫使他后退一步！
“秦曳长老，你这是何意？！”秦槐又惊又怒。
秦子川也目光如电，冷冷射向秦曳。
秦曳脸上满是决绝与愤慨，他指着秦子川，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陛下！你如此冥顽不灵，是要眼睁睁看着凤族最后的血脉都死绝吗？！”
“你宁愿抱着璃渊那虚无的承诺，也不愿为族人寻求一线生机？！”
“你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得不明不白吗？！”
秦槐厉声喝道：“秦曳！注意你的身份！你怎么敢如此对陛下说话！”
秦曳豁出去了，反唇相讥
“秦槐！你不怕死，我们怕！这诅咒日夜煎熬，你难道就甘心吗？！”
秦子川缓缓从主位上走下，一步步逼近秦曳，周身的气息压抑得可怕
“所以，你今日是要造反吗？”
秦曳被他的气势所慑，却仍强撑着，将积压已久的怨气彻底爆发出来，口不择言地吼道
“若非是你！凤族何至于此！”
“不…都是你！是你秦子川害死了凤族！就是因为你这个身负‘天火’的灾星诞生了
“那预言的最后就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错！”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秦子川心中最痛的地方。
他身形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极淡而苍凉的笑意
“所以，你认为…这一切，都该怪我？”
“对！就是怪你！秦子川！你就是凤族的罪人！”
秦曳嘶吼着，将所有的恐惧与绝望都化作了对秦子川的指责。
“够了！”
秦槐暴喝一声，不再留手，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全力爆发
炽热的凤族本源之火化作枷锁，瞬间扭断了秦曳的双臂，将其双腿打折！
剧烈的疼痛让秦曳再也发不出任何完整的语句，只能痛苦地蜷缩在地。
秦槐单膝跪地，面向秦子川，声音沉痛
“陛下，此獠狂言悖逆，罪不可赦！臣…”
秦子川抬手，制止了他后面请罪的话
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一并带下去。拔去凤羽，打入天牢最深处的火狱。”
他目光扫过殿内其他噤若寒蝉的长老，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秦槐看着秦子川看似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叹息，终究不敢再多言
领命后，如同拖着两条死狗般，将秦穆和秦曳带离了大殿。
转瞬之间，喧嚣散去，宏伟的殿宇内只剩下秦子川一人。
死寂之中，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从一开始的压抑，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
“都怪我…哈哈哈…秦子川…听到了吗？他们都怪你…他们都认为是你带来了灾难！”
随着他情绪的失控，周身不受控制地腾起灼热的天火
那火焰并非向外燃烧，反而仿佛在向内灼噬着他的躯体与灵魂，带来钻心的痛苦
仿佛要将他从内而外焚为灰烬。
可惜…他死不了。
因为那古老的诅咒，还有最后一段不为人知的内容
一段连族内长老都未曾被告知，只由历代凤主口口相传，最终落在他肩上的终极预言
“尔终将亲见，举族因尔而怨，因尔而亡。众叛亲离，孤身永锢。汝之名，将为凤族万古之罪。”
火焰缭绕中，秦子川缓缓闭上眼，任由那蚀骨的痛苦与冰冷的绝望将自己淹没。
空荡的大殿里，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轻响，和他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