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勒老城的巷道,在午后炽热的阳光下蒸腾着慵懒的气息,与博物馆内那短暂而激烈的交锋恍如隔世。蒲海带着占东和唐孝天,如同三滴水汇入河流,在纵横交错、阴影斑驳的窄巷中快速穿行,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为尽可能地远离那个已然暴露的是非之地。
占东操控轮椅的动作依旧沉稳,但紧抿的嘴唇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显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脚踝的伤势在连续的奔波和紧张下,显然又恶化了。唐孝天紧随其后,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并非因为体力消耗,而是精神上的过度透支。强行引导青铜环与陨铁共鸣,虽然避免了上次那样的失控爆发,但对他的心神消耗极大,脑海中那些烙印下的奇异符号仍在隐隐闪烁,带来一阵阵眩晕和刺痛。
唐孝天内心独白: 引导……我做到了?没有昏迷,没有伤人……但那感觉,像是一瞬间计算了无数种可能,耗空了所有精力。那些符号……它们到底是什么?是密码?是图纸?还是……某种警告?“锁门”……那块陨铁,就是“门”的一部分吗?
蒲海始终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他选择的路线避开主干道和监控探头,专挑最不起眼、最复杂的居民区小巷。他时不时突然拐入某个人家后院的窄缝,或者穿过一个喧闹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本地集市,利用环境和人群巧妙地抹去行踪。
“不能回之前的藏身点。”蒲海在一个堆满陶罐的角落停下,声音压得极低,“博物馆的人既然能精准找到我们,说明我们的行踪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暴露。老城区的据点可能都不安全了。”
“去‘金叶佛具店’后面那条街的‘兰雅旅舍’。”占东忍着痛楚,快速做出决断,“陈会长之前提过,那里老板是他的远亲,足够隐蔽,而且有后门通往河道。”
这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信任链正在缩短,风险在叠加。
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兰雅旅舍”。这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三层缅式木楼,位置僻静。蒲海先进去探查,片刻后出来,微微点头。
旅舍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缅族妇人,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问,直接引他们上了三楼最靠里一个房间,并指了指窗户外面——那里下方是一条狭窄的污水渠,对面则是另一片密集的棚户区屋顶,确实是一条紧急撤离的路径。
房间狭小简陋,但还算干净。占东几乎是从轮椅上瘫倒到床铺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蒲海立刻重新检查他的伤口,脸色凝重。
“感染了,在发烧。必须用抗生素,需要干净的注射器和药品。”蒲海看向唐孝天,“你和东哥留在这里,绝对不要出门。我去搞药。”
“太危险了!”唐孝天急道,“外面肯定在严查!”
“我知道路子和掩护身份。”蒲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比你们去安全。锁好门,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占东,“如果……我两小时内没回来,你们就自己从后窗走,去眉谬,找陈会长说的接应点。”
这是最坏的打算。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蒲海没有再多说,迅速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唐孝天和意识有些模糊的占东。唐孝天打来冷水,用毛巾浸湿敷在占东滚烫的额头上,看着他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滔天的怒火。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些该死的环,因为那个神秘的“幽冥”!
他拿出那个加密U盘,又看了看昏迷的占东,咬了咬牙。他必须做点什么!他拿出占东随身携带的、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平板电脑,尝试连接U盘。
唐孝天内心独白: 东哥需要信息,我们需要突破口!陈会长留下的档案,或许就有答案!我必须冷静下来,不能慌!
U盘顺利读取,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唐孝天尝试了陈子安名字的拼音、安澜公司的缩写,甚至“星铁”、“三环”的拼音,都显示错误。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无意中扫过占东苍白的面容,脑中灵光一闪!他尝试输入了之前在石室感应到的、那几个变得稍微清晰一点的奇异符号的简化形态(他凭记忆用英文字母和数字组合近似模拟)——这完全是一种直觉性的赌博。
“滴”的一声轻响,文件夹竟然解锁了!
唐孝天心脏狂跳,迫不及待地点开。
里面文件不多,主要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扫描的古老文献片段,大多是残缺的贝叶经或者皮革卷轴的照片,文字晦涩,夹杂着与青铜环和陨铁上类似的符号。经过初步翻译(显然是陈子安团队做的),这些文献提到了一个名为“纳提卡”的远古文明(并非已知历史中的任何文明),他们崇拜“星铁”,认为那是来自宇宙彼岸的“信标”与“枷锁”。文献隐晦地提及“三门”、“三钥”和“守门人”,并警告当“三门”被不该存在的“意志”叩响时,灾厄将降临。
第二类是一些模糊的黑白照片和档案记录,时间跨度从殖民时期到近现代。照片有些是考古发掘现场,有些是奇特的地质构造,还有几张是人员的合影。唐孝天瞳孔猛地收缩——他在一张几十年前的合影中,看到了年轻时的爷爷唐文远(宋远山)!他身边站着另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照片背面手写着名字:林瀚文。而在近几十年的记录中,则频繁出现“勐拉地质勘探公司”的名字,以及它背后那个缅北大家族——桑坤家族!记录显示,桑坤家族从殖民时期就开始秘密搜集与“星铁”和“纳提卡”文明相关的物品和信息。
第三类,也是最新的一份分析报告,让唐孝天脊背发凉。报告标题是:《关于“共鸣者”体质及“钥环”能量失控风险的初步评估》。里面提到,“幽冥”并非一个传统的组织,而是一个源自“纳提卡”文明遗族、混杂了历代追寻该秘密的各方人员形成的松散联盟,他们内部对于如何处置“星铁”和“门”也存在分歧。一部分人(被称为“守护派”)主张永久“锁门”,另一部分(“探索派”)则渴望打开“门”,获取其中的知识或力量。报告重点分析了“共鸣者”(即唐孝天这样的特殊血脉)的价值与危险,指出未经训练的“共鸣者”在强烈情绪或特定能量场刺激下,可能不仅无法“锁门”,反而会加速“门”的开启,甚至成为“门”后意志降临的容器!报告最后附有一张潦草的手绘地图,指向曼德勒山深处一个未标注的区域,旁边写着:“可能的第三环及‘门’之基座位置(推测)”。
信息量巨大,冲击着唐孝天的认知。
唐孝天内心独白: 纳提卡文明……星铁是信标也是枷锁……爷爷和林瀚文……桑坤家族……幽冥的内部分歧……共鸣者的危险……门后意志?容器?!我……我差点成了灾难的帮凶?那块陨铁……是基座?第三环在曼德勒山深处!
就在这时,床上的占东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似乎快要醒来。而窗外,隐约传来了不同寻常的、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不止一辆!方向……似乎正是朝着旅舍这边而来!
“糟了!”唐孝天脸色大变。蒲海还没回来,占东昏迷不醒,追兵却已经到了!
他冲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只见巷口已经被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堵住,车上下来的人穿着杂色服装,但动作干练,手持武器,正是桑坤的私人武装!同时,另几个方向也出现了穿着黑色作战服、装备更为精良的“黑水基金会”雇佣兵的身影!
他们被包围了!而且是被两股势力同时盯上!
怎么办?硬拼是死路一条!从后窗走?占东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完成绳索降落!
唐孝天的大脑疯狂运转,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平板电脑上那份档案,落到“幽冥”内部存在分歧的信息上,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快速将U盘和电脑收好,然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将那两个青铜环从贴身口袋里拿了出来,没有带走,而是迅速塞进了占东的背包夹层里,并用杂物掩盖好。
唐孝天内心独白: 对不起了,东哥!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和环!分开走,才有生机!我去引开他们!你要活下去,带着环和情报去找蒲海叔!
他最后看了一眼占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然后猛地拉开房门,没有走向后窗,而是径直冲向楼梯,向旅舍的前门跑去!
“他在那里!”
“抓住他!”
楼下立刻传来了叫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唐孝天头也不回地冲出旅舍前门,立刻暴露在巷子中那些武装分子的视线里。他故意高举双手,大声用英语喊道:“别开枪!我跟你们走!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这一举动让围堵的双方势力都愣了一下。桑坤的人似乎想立刻上前抓人,而“黑水基金会”的雇佣兵则举枪威慑,试图抢先控制目标。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和对峙中,唐孝天看准机会,猛地向其中人员相对薄弱的一个方向——通往主街的巷口冲去!他赌的是这两伙人互相忌惮,不敢在闹市区轻易开火!
“追!”
“别让他跑了!”
枪声果然没有立刻响起,愤怒的吼叫声和密集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唐孝天拼尽全力在迷宫般的老城巷道中狂奔,利用对地形的模糊记忆(来自之前蒲海的带领和地图)和灵活的身法,一次次在拐角处险险避开追兵。他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肺部火辣辣地疼,但精神却异常亢奋,脑海中那指向曼德勒山的方向感前所未有地清晰,仿佛在为他指引一条通往最终答案,也可能是最终毁灭的道路。
他不知道自己能跑多久,也不知道这个调虎离山的计策能为自己和占东争取多少时间。他只知道,他必须跑下去,将追兵引向远离旅舍的方向,越远越好。
而在“兰雅旅舍”三楼的房间内,剧烈的喧闹声终于将占东从昏沉中惊醒。他挣扎着坐起,发现唐孝天不见踪影,而楼下的混乱和远去的追逐声让他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这个……傻小子……”占东低骂一声,眼眶却有些发涩。他立刻检查自身,发现了背包里被藏好的青铜环和平板电脑。他迅速查看了一下电脑里唐孝天未及关闭的文件,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明白了唐孝天的意图,也了解了部分惊人的真相。
现在,他必须活下去,带着这些关键的信息和器物,找到蒲海,然后……去曼德勒山深处,找到那个可能藏着第三环和“门”之基座的地方,找到那个不惜以身作饵的傻小子。
曼德勒的棋局,因为唐孝天这出乎意料的一步,再次被打乱。三方势力——桑坤的私人武装、“黑水基金会”的雇佣兵、以及神秘莫测的“幽冥”——都被调动起来,追逐着那个在巷道中狂奔的年轻身影。而真正的风暴中心,那座沉默的曼德勒山,似乎正在等待着最终时刻的来临。山雨,已然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