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边境的夜,与禾城截然不同。苍穹如墨,却因高悬的星月显得并不那么漆黑,反而透着一股清冷的亮色。山风穿过林隙,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湿润气息,也带来了远山深处的神秘与未知。
唐孝天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占东身后,心跳如擂鼓。眼前的景象——茂密的原始丛林,崎岖陡峭的山路——与他记忆中那个漫长而清晰的“梦境”产生了巨大的偏差。在梦里,他们似乎总是在城市的霓虹与阴影中穿梭,而非置身于这片充满野性的边陲。更让他不安的是,那个梦境正在一点点崩塌,现实的轨迹正滑向完全未知的方向。
“这边,小心脚下。”占东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占东的脚伤仍未痊愈,但动作依旧稳健。李天亮紧随其后,紧张地观察着四周。
突然,路旁浓密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窸窣声!三人瞬间绷紧身体,占东下意识地将唐孝天护在身后。
一个黑影敏捷地窜出,如同融于夜色的猎豹。借着月光,来人大概五十多岁年纪,皮肤黝黑,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当唐孝天看清此人面容的刹那,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闪电击中。他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蒲……蒲海?!怎么…怎么会是你?你…你怎么变成……变成大叔了?!”
这不能怪他失态。在他那个清晰得如同亲历的梦境里,蒲海明明是个与他年纪相仿、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们会一起在街头奔跑,会互相掩护,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可眼前这人,分明是个历经沧桑的中年人,虽然眉宇间依稀能看出梦中那个少年的轮廓,但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痕迹是如此真实,如此深刻,彻底颠覆了唐孝天的认知。梦境与现实在这一刻发生了剧烈的、令人心悸的碰撞。
蒲海看到唐孝天如此剧烈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复杂难言的情绪,但他没有时间解释,只是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迅速打了几个复杂的手势——那手势竟与唐孝天梦中他们约定的暗号一模一样!
“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孝天。自己人,快,跟我来!他们的人已经摸到寨子边了!”蒲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那沉稳沙哑的声线,也与梦中的少年嗓音判若云泥。
占东目光与蒲海交汇一瞬,迅速判断,微微点头:“带路。”
唐孝天却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被李天亮拉了一把才踉跄跟上。他忍不住一边走一边追问,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蒲海…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梦里的你不是这样的!你明明……”
蒲山头也不回,在崎岖小径上敏捷穿行,他的声音混在山风中,带着一种沉重的意味:“梦…有时候是碎片,是影子,甚至是反向的预言。孝天,相信我,现在的我,才是真实。你爷爷让我告诉你,‘当三个环相交时,不光是真相,连时间的假象也会被撕裂。’ 抓紧了,后面的路,比你任何梦境都更要惊险刺激,也更要…真实残酷。”
“时间的假象?”唐孝天喃喃自语,心头巨震。他看着蒲海沉稳矫健却明显属于成年人的背影,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如果连朝夕相处的蒲海都与梦境截然不同,那么后面关于爷爷、关于三神洞、关于所有危险的预知,还能相信多少?他对未来的所有“认知”在此刻彻底失效,前路仿佛被浓雾笼罩,每一步都将是真正的未知。
这种认知被颠覆带来的茫然和隐隐的恐惧,甚至暂时压过了对追兵的害怕。
蒲海不再多言,专注引路。占东忍着脚痛紧随,李天亮负责断后。一行人沉默而迅速地在密林中移动。
然而,阿彪等人的追踪能力极强。在接近“鹰回嘴”垭口时,后方传来了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了林间黑暗。
“他们在上面!快追!”阿彪的声音带着狠戾。
“快走!”蒲海低吼加速。
追逐战在陡峭山岭间爆发。石块滚落,占东和李天亮凭借地形顽强阻击。蒲海更是展现了远超梦中年少时的老辣与经验,他如同真正的山间猎手,利用环境,飞石阻敌,精准而高效。
唐孝天看着这与梦中“少年嬉闹式”冲突截然不同的、招招凶险的实战,终于彻底明白蒲海那句话的含义——这里的一切,都比梦境凶险百倍。
四人最终摆脱追兵,潜入隐藏在瀑布后的三神洞。洞内漆黑复杂,蒲海却轻车熟路。在洞窟尽头的古老祭祀台,他取出了那个油布包裹。
“找到了!”蒲海的声音带着激动。
可没等他们喘息,洞口方向传来了阿彪气急败坏的吼声,通过卫星电话传出:
“……失手了!……下次,绝不会让他们再溜了!……是!明白!”
远在禾城的张云东,脸色阴沉地听完报告,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拿起加密电话,声音冰冷如铁:
“之前的顾忌太多了……从现在起,必要时,‘铁器’可以开锋。我要的是结果,不计代价!”
通话结束。冲突的性质,已然改变。星月之下,刚刚取得短暂胜利的占东等人还不知道,张云东已经撕下了最后的顾忌,真正的血腥狩猎,即将开始。而唐孝天,在经历了认知颠覆的冲击后,即将面对远超他任何梦境想象的、赤裸而残酷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