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碗“尚可”的凉拌冰鳞鱼后,甘月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给师尊找好吃的,能得到师尊的“肯定”(虽然只是两个字)!这让在修炼上屡屡受挫的她找到了新的努力方向。
于是,云渺峰的画风开始逐渐跑偏。
今天,她可能扛回一头撞晕在护山阵法上的傻孢子,兴冲冲地嚷着要给师尊做灵菇焖肉;明天,她又可能拎着一篮子从后山危险区域摘来的、色彩斑斓的灵果,拍着胸脯保证绝对甜;后天,她甚至试图去掏烈焰鸟的窝,想给师尊换个鸟蛋口味,虽然最后顶着一头被火燎得微卷的头发回来,手里却紧紧攥着两枚幸存的蛋……
云渺仙尊由最初的无言以对,到后来的默许,再到如今,竟会在她献宝似的端上那些卖相狂野、味道却总能带来“惊喜”(或惊吓)的菜肴时,拿起玉箸尝上几口。云渺峰巅那常年缭绕的冰冷仙气里,渐渐混入了炊烟的暖香和食物的气味。连那只名叫阿鹅的大鹅和胖鸡阿鸡,都因为甘月时不时地投喂而愈发毛色油亮,体型圆润。
这日,一道剑光如流星般划破云层,精准地落在云渺峰大殿前。光芒敛去,现出一位身姿挺拔、眉目疏朗的青年修士,正是云渺仙尊座下大弟子——慕离风。他结束了下山长达三年的历练,风尘仆仆地归来复命。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当场。
师尊依旧一袭白衣,清冷如谪仙般端坐于玉座之上。但……师尊脚边不远处,为什么有一只肥硕的大鹅在悠闲地踱步?殿外廊下,那只胖得快要走不动的灵鸡是在晒太阳吗?最离谱的是,他好像……闻到了炖肉的香气?这真的是他那个冷清得能冻死人的云渺峰?
“弟子慕离风,历练归来,向师尊复命。”慕离风压下心中惊疑,恭敬行礼。
云渺仙尊淡淡抬眼:“嗯,回来便好。”
就在这时,一个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师尊师尊!我今天找到一种会发光的蘑菇,闻起来可香了!晚上我们……”
话音未落,甘月抱着一捧散发着柔和荧光、一看就非同寻常的蘑菇跑了进来,猛地看到殿中多了个陌生俊朗的师兄,顿时刹住脚步,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望过去。
慕离风也看向她,这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清澈得像山泉,怀里还抱着那堆明显不是凡品的“荧光蘑菇”。他立刻猜到,这定是师尊新收的小师妹了。师尊之前有传音告诉他。云渺峰终于不再只有他和师尊两个活人,多了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小师妹,慕离风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亲切和喜悦。
“这位便是小师妹吧?我是慕离风,你的大师兄。”慕离风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语气温和。
“啊!是大师兄!”甘月想起师尊提过有个在外历练的师兄,立刻开心地行礼,“师妹甘月,见过大师兄!”
看着小徒弟那毫不设防、对陌生人(即使是师兄)也立刻绽放的灿烂笑容,云渺仙尊端起茶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接下来的日子,慕离风很快融入了(或者说,被卷入了)云渺峰的新生活。他性格开朗,对甘月这个唯一的小师妹极为照顾。他会耐心解答甘月那些天马行空的修炼疑问(虽然大多数他也无法理解),会帮她辨认哪些蘑菇可能有毒,哪些灵草不能乱炖,甚至在她试图捕捉速度奇快的“闪电兔”失败时,笑着出手帮她拦住。
甘月也很喜欢这个没架子、还会陪她玩的师兄。她“师兄长”、“师兄短”地叫着,有什么新奇“食材”也总会兴高采烈地先拿去给师兄鉴定。
“师兄师兄!你看这石头鱼长得好奇怪,能吃吗?”
“师兄!后山那棵歪脖子树结的果子红得发紫,闻着有点醉人,是不是能酿酒呀?”
每当这时,慕离风都会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仔细帮她查看,两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云渺仙尊坐在殿内,神识却将峰上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小徒弟对着大徒弟笑得见牙不见眼,看着大徒弟亲昵地揉着小徒弟的脑袋,看着他们并肩在山道上行走的身影……
起初,他只是觉得有些……碍眼。
后来,这种情绪逐渐发酵,变成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那笑声似乎过于刺耳,那并肩的身影过于……和谐。
他甚至开始挑剔起慕离风历练归来的汇报,觉得他剑意不够凝练,心性还需打磨。这一日,当他又“看”到慕离风给甘月演示一套基础剑法,甘月在一旁崇拜地拍手叫好时,云渺仙尊终于开口,声音比往常更冷几分:
“离风。”
慕离风闻召,立刻恭敬上前:“师尊有何吩咐?”
云渺仙尊垂眸,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归来已有些时日,剑法未见精进,反而略显浮躁。西南三千里外,近来有妖兽异动,你去查探清楚,顺便……再历练一番吧。”
慕离风一怔,他刚回来不到半月……但师命难违,他只得躬身:“是,弟子遵命。”
甘月听说师兄又要下山,虽然不舍,但还是乖乖道别:“师兄早去早回呀!我给你留好吃的!”
慕离风笑着又揉了揉她的头,御剑而去。
云渺仙尊看着小徒弟仰头目送师兄离去、略带失落的小脸,又看了看瞬间恢复冷清的云渺峰,心中那点因大弟子离开而升起的微妙畅快感,很快被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郁躁所取代。
他似乎……并不喜欢云渺峰太过“热闹”。
这种陌生的、失控的情绪,让这位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仙尊,微微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