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音在甘月脑中回荡,让她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林烬?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里带着悲悯、身上有她熟悉气息的修车工?杀人狂魔?
甘月的第一反应是荒谬。她无法将那个在修车行里专注拧着螺丝、偶尔会对流浪猫投喂食物的身影,与“残忍”、“失踪案”这样的词汇联系起来。这和系统之前描述的“最后一站”、“温暖家庭”产生了强烈的割裂感。
“系统,你确定吗?证据是什么?”她忍不住追问。
【数据模型推演可信度99.8%。危险信号已标记。请执行指令。】系统的回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算法般的冷酷。
理性的部分告诉她应该相信系统,毕竟它引导她穿越了多个世界。但某种更深层的、源于潜意识的直觉,却在疯狂拉响警报——不对,哪里都不对!
她开始被迫以“调查”为名,更密切地观察林烬,同时也更细致地审视这个“完美”的家庭。系统不断在她耳边低语,将林烬的一切行为都进行负面解读:
林烬下班晚归——【心虚,可能在进行夜间活动。】
林烬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缺乏共情能力,典型反社会人格前兆。】
林烬房间里有关于机械和哲学的书籍——【可能在研究如何完美犯罪或沉浸于危险思想。】
甚至有一次,甘月看到林烬在楼下倒垃圾时,不小心蹭到了手肘,露出了一小片陈旧的、似乎是烫伤的疤痕。系统立刻提示:【注意!身体伤痕,可能与他人搏斗所致。】
这些指控看似有理,却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甘月越是按照系统的提示去“寻找罪证”,就越是发现林烬生活的痕迹简单到近乎透明。他的房间(她借口送水果进去过一次)整洁却冰冷,除了必要的物品和那些书,几乎没有个人色彩,与林家其他角落那种过度温馨的“生活气息”格格不入。
相反,那种笼罩在林家之上的诡异感,却因为她的刻意观察而愈发清晰。
她发现,林家八口人似乎没有真正的“私人时间”。他们总是一起出现,一起行动,像一组精密运作的齿轮。有一次,她借口手机没电,想去林家借个充电器,是林烬给她开的门。客厅里,林爷爷、林爸爸、林序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姿态、甚至眨眼频率都出奇地同步。听到她进来,三人齐刷刷转过头,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微笑,那一刻,甘月感到的不是温暖,而是一种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还有那个“可爱”的妹妹林薇。甘月有一次听到她在自己房间里和同学打电话,语气活泼尖利,抱怨着学校的琐事,听起来无比正常。但当她挂断电话走出房间,面对家人时,脸上瞬间切换回那种模式化的、甜度满分的笑容,速度快得令人不适。
最让她在意的是,当她试图向林序——这个系统指定的“正面目标”——委婉地打听关于林烬的过去,或者表达一丝对某些“不协调”之处的疑惑时,林序的笑容总会完美地僵住一瞬,然后用好像是准备好的、无懈可击的言辞将话题引开,并再次强调林烬的“不懂事”和“需要引导”,同时加倍地对甘月示好,那种热情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压迫感。
夜晚的电流杂音变得更频繁了,那个微弱的呼唤似乎也越来越焦急:
【月月……信……你自己……】
【……眼睛……不是耳朵……】
【林烬……关键……滋啦……陷阱……】
“眼睛……不是耳朵……”甘月在梦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醒来后,她看着手腕上沉默的表,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这个“系统”在通过她的“耳朵”灌输信息,引导她去看它想让她看的东西。她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决定冒险。她找了一个机会,在林烬下班时,“偶遇”了他。狭小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压抑。
甘月鼓起勇气,低声地、快速地说:“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我听到一些声音,但分不清真假。”
林烬身体猛地一僵,霍然转头看向她。那一刻,他眼中不再是平日的麻木或悲悯,而是闪过一种极度震惊、继而变为急切的光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电梯门“叮”一声开了。林妈妈正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关切笑容:“小烬回来啦?月月也在?正好,我炖了汤,快一起来喝点!”
林烬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恢复了死寂。他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侧身从甘月旁边走过,没有再看她一眼。
但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甘月感觉到,一个极小、极硬的东西,被飞快地塞进了她的外套口袋。
她的心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
回到家,反锁上门,甘月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样东西——是一枚小小的、看起来像是某种劣质首饰上的、锈迹斑斑的齿轮。齿轮中心,刻着一个模糊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符号。
那符号,竟和她之前在星光小镇获得的、此刻正静静躺在物品栏角落的【带有余温的木屑】上,那个被巴尔克称为“老伙计的印记”的符号,有八九分相似!
轰隆一声!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那些被干扰、被模糊的记忆碎片疯狂涌现:星光小镇的温暖、女巫的考验、2333调皮的声音、强制传送时的眩晕、还有那试图将她困在虚假温馨中的力量……
这个齿轮……这个符号……是巧合?还是林烬在向她传递信息?他和巴尔克,和星光小镇,甚至和青玄……有什么联系?
系统还在刻板地提示:【警告:检测到与危险目标林烬的非必要接触。请立即远离,并专注于收集其犯罪证据。】
甘月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齿轮,指尖被锈迹刺痛。
她明白了。
这个“最后一站”,这个“完美家庭”,这个指认林烬是杀人狂的“系统”……
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针对她的陷阱。
而那个被系统污蔑为“危险源”的林烬,很可能才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真实的,也可能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