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奶奶寿宴上,她还穿着得体,举手投足间满是长辈的稳重。
可此刻的她,眼里满是激动的红血丝,完全没了往日的端庄。
“你可终于出现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转头看见爸爸站在不远处,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
他看到我的瞬间,眉头皱起来,
“电话也不接,也就你鲁阿姨心善,非要纵容你放过你。
可我是你父亲,不能纵容你做伤害孩子的事情。”
他的话说完,我还没开口,就被奶奶突然的动作打断。
奶奶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起身太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接着快步冲到我面前,粗糙的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腕。
“就是她!大家快来看啊!”
她扯着我的手往人群中间拽,声音比刚才更响亮,
“这个幼儿园的老师,许若鱼!不认亲爹,亲奶奶生病住院她都不管不顾,现在还对她继母的孩子下黑手!
你们都来认识认识,免得以后自家孩子也遭了她的毒手!”
我挣扎着想甩开她的手,却发现周围的人越围越多。
上班的白领们背着包停下脚步,举着手机对着我们拍照;
送孩子的家长们把孩子护在身后,眼神里满是警惕和指责,还有几个老人跟着附和,议论声越来越大。
这时候正是上班和送孩子的高峰期,原本就拥挤的校门口,此刻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奶奶枯瘦的手像铁钳似的攥着我的手腕,嘴里的咒骂更是没停过,从 “没良心的白眼狼” 到 “故意害孩子的黑心鬼”,尖细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
我张了好几次嘴,可话刚到嘴边,就被她更激烈的叫嚷盖了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围观的家长越聚越多,手机镜头对着我闪个不停。
“小鱼儿老师!”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穿透嘈杂,我转头就看见班里的朵朵扎着两个羊角辫,小短腿跑得飞快,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焦急。
她一把抓住我的另一只手,小小的手掌用尽力气,仰着脑袋认真地说:
“我来救你了,你快跟我走,”
可我的手腕被奶奶攥得死死的,别说走了,连动一下都疼得钻心,只能对着朵朵无奈地摇了摇头。
“朵朵,乖,离这里远点,去幼儿园里面待着。”
我着急地嘱咐道。
这时,园长匆匆挤开人群走了过来。
她先朝周围挥了挥手,对着保安轻声嘱咐:
“疏散人群,别堵在这里影响孩子们上学。”
可围观的人哪肯走,有人踮着脚往前凑,有人小声议论着 “是不是老师真打孩子了”,还有人举着手机录视频,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保安说了好几句,人群也只是稍微往后挪了挪,依旧围着不肯散。
“这位大娘,您先消消气。”
园长弯下腰,语气尽量温和,目光落在我被攥红的手腕上,
“有事咱们好好说,先把许老师放开,这么攥着多疼啊。”
“疼?我孙子比她疼一百倍!”
奶奶不仅没松手,反而更用力了,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动作溅出来,
“她把我孙子打得身上又青又肿,今天不赔五万块钱,我就死在你们学校门口!让大家都看看,这是什么黑心幼儿园!”
说完,她突然拔高声音,朝着围观的人群喊:
“千万别送孩子来这儿!园长纵容老师打孩子,我家孙子四岁啊,就被打得不敢说话…… 造孽啊!”
人群里顿时一阵骚动,站在边上的一位奶奶突然拉过身边的小男孩,那是我班的淼淼,那个奶奶急急忙忙问:
“淼淼,你也在这个班,这个小鱼儿老师平时打你们吗?”
淼淼眨了眨圆眼睛,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小声说:
“嗯,小鱼儿老师打的。”
这句话像颗炸雷,人群瞬间安静了几秒,连园长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我甚至能感觉到奶奶攥着我手腕的力气松了些,带着几分得意的目光扫过周围。
可还没等奶奶开口炫耀,淼淼又接着说:
“有些小朋友中午不睡觉,小鱼儿老师就抱着他,打他的后背,打死一个小朋友,就放到床上,再去打别的不睡觉的小孩……”
“哎哟,你这孩子,说话说清楚啊!”
淼淼奶奶拍了下孙子的肩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了地,又追问了一句,
“那除了拍后背,别的时候小鱼儿老师还打你们吗?”
“不打呀!”
淼淼立刻摇了摇头,声音响亮了不少,
“小鱼儿老师会给我们读故事,还会帮我们系鞋带,我们都喜欢她!”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刚才还对着我指指点点的人,现在纷纷转头看向奶奶,小声议论起来:
“原来不是打孩子啊,是哄睡觉呢”
“这老太太也太能编了,为了要钱什么都敢说”
“你看那老师的手腕,都被攥红了,多委屈”。
议论声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到我耳朵里,奶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攥着我手腕的力气渐渐松了。
就在这时,爸爸避开我的目光,冷冷地说:
“不管怎么说,你弟弟的伤确实存在。你就算对他有意见,他也是个孩子,做错了就得罚。把钱转给你鲁阿姨,这事就算了,别再丢人现眼。”
“我没做错!”
积压了半天的委屈和愤怒突然涌了上来,我猛地用力一抽手腕,奶奶没防备,被我带得一个踉跄,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她愣了一下,随即拍着大腿号啕大哭,边哭边骂:
“没天理啊!打了人还敢推我!我不活了!”
“我没做过的事情,绝不会认。”
我揉了揉发红的手腕,
“还有,我没有什么弟弟。”
“你…… 你这个逆女!”
爸爸气得脸色铁青,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啪” 的一声脆响,我只觉得左脸颊火辣辣地疼,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它掉下来。
人群里发出一阵整齐的 “啊” 声,刚才举着手机的人也停下了动作,显然没料到他会当众打我。
“许先生,您这就不对了!”
园长立刻上前一步,把我拉到他身后,皱着眉看向爸爸,
“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我抹了把眼泪,从园长身后走出来,一步步走到爸爸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许先生,你真可怜。连是非对错都分不清,再见…… 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说完,我不再看爸爸铁青的脸和奶奶撒泼的模样,转身拉住园长的手,朝着幼儿园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