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住牙关，额头抵在刀背上，冷汗顺着脸颊滑下。红莲刃插在地上，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七条黑纹锁链在空中盘旋，缓缓压低，像毒蛇吐信，随时准备扑杀。
我的手指已经麻木，连握紧刀柄都做不到。刚才那一斩几乎抽空了所有力气，体内经脉像是被撕开又缝上，每呼吸一次都带着钝痛。我知道它们在等，等我倒下，等我松手。
只要我放手，一切就结束了。
杜凌菲站在三丈外，手按剑柄，脚步没动。她一直守在那里，从宋君婉消失开始就没离开过。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不是看一个将死之人，而是盯着我不放，好像在确认我还活着。
“你别死……”
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是贴着耳朵说的。
我没抬头，也没回应。喉咙干得发不出声。
可下一刻，一滴水落在阵纹裂缝里，发出极轻的一响。
那滴泪渗进地面，瞬间引动一丝微光。光很细，沿着泥土裂痕快速爬行，直奔我脚下。我还没反应过来，那道光猛地窜起，顺着小腿冲上脊椎，撞向眉心。
左眼骤然发热。
不是疼，是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撑开。我本能地闭眼，可眼皮挡不住那股力量。红莲印记的位置开始跳动，一下比一下急，最后轰地炸开一片金光。
视野变了。
我看不清四周的黑气，也看不到头顶的七双红眼。取而代之的是画面——一个披黑袍的人跪在石殿前，手中断剑滴血，面前躺着七具尸体。他没有哭，只是把一张残图塞进怀里，低声说：“你们阻我成道，那就用你们的命，养我的阵。”
画面一闪，又是一幕：那人站在山崖边，将最后一卷阵图投入火中，火焰却变成黑色，缠住他的手臂。他冷笑：“既然正道不容我，那就让这世间，人人皆罪。”
我喘了口气，眼前景象不断涌入。
原来七罪噬心阵不是靠灵力维持，是靠执念活着。每一个施术者，都必须亲手犯下与阵法对应的罪业。暴怒之链来自杀亲者的悔恨，贪婪之链源于夺宝弑师的烙印……这些锁链根本不是外物，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果。
所以破阵不能靠蛮力。
得让他们自己不信自己的恨。
左眼还在发烫，金光未散。我慢慢抬起头，视线穿过黑雾，落在其中一根黑气柱顶端。那里浮着一道虚影，正死死盯着我。
我看进了他的记忆。
他年轻时曾是执法弟子，发现师弟偷学禁术，本该上报，却因嫉妒对方天赋，私自将其囚禁折磨致死。后来师弟临终看他一眼，说：“你比我更该下地狱。”那一刻，他的心魔就种下了。
现在，那根锁链就是他。
我忽然笑了。
笑出声，肩膀跟着抖了一下。
杜凌菲听见动静，往前迈了半步，又停住。“你还撑得住吗？”
我没回答她，还在看。
另一条锁链对应的是背叛。那人曾与挚友共闯秘境，找到半卷阵图，约定共享机缘。可他在归途中动手，将朋友推入深渊，只为独占秘密。结果那朋友坠落前大笑：“你会被这阵反噬，永世不得超生！”
他们的罪，早就刻进魂里。
七罪噬心阵借的就是这份无法摆脱的悔与惧。越是用力镇压，阵法越强。可一旦有人真正看穿它，它的根基就会动摇。
因为我看到了真相。
他们不是在布阵。
他们是在赎罪。
也是在逃避。
我慢慢松开抵在刀背上的额头，双手重新握住红莲刃。指节依旧发白，但不再颤抖。左眼的金光缓缓沉下，变成一道竖立的瞳纹，藏在原本的红莲印记中央。
我能看见了。
不只是现在，还有过去。
“陈默？”杜凌菲的声音有点抖，“你的眼睛……”
我转头看她。
她立刻顿住，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被什么击中。她没后退，也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脸上还残留着刚才那滴泪的痕迹。
我没有避开她的视线。
“我有办法了。”我说。
话音刚落，空中七条锁链同时震颤。它们察觉到了什么，迅速收回，重新连接七根黑气柱。顶部的七道虚影齐齐转向我，眼神从轻蔑变成警惕。
他们知道，有人看穿了。
杜凌菲听到我说的话，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我拄着刀站直身体，左脚往前踏了一步。地面裂开一道细缝，正好穿过之前那个能量淤塞点。红莲刃轻轻嗡鸣，虽未完全共鸣，但已不再抗拒我的触碰。
“这阵法靠罪孽支撑。”我开口，声音沙哑，“他们越恨，越怕，越不敢面对过去，阵就越强。但我们不一样。”
她看着我，没动。
“我们没犯过他们的罪。”我抬起手，指向最近的一根黑气柱，“所以他们的恐惧对我们无效。只要我们不认这个‘罪’，阵法就压不住我们。”
杜凌菲眉头皱起，似乎在理解我说的话。
我继续说：“你刚才那滴泪，不是因为怕我死。”
她一怔。
“是因为你不甘。”我看着她，“不甘心看着我倒下，不甘心宋君婉白牺牲，更不甘心让这些人用别人的痛苦来控制局面。”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他们靠恨活着。”我握紧刀柄，“但我们靠别的东西。”
她终于点头，手指搭上剑柄。
“你说怎么做。”
我抬眼看天。
七道虚影正在重组阵型，黑气翻滚，新一轮压迫即将降临。
“你去第三根和第五根之间。”我指向阵侧，“那里是嫉妒之链与贪婪之链的交接点，两人彼此提防，阵纹最弱。你出剑，不用全力，只要划破地面就行。”
她问：“然后呢？”
“然后等我信号。”我慢慢抬起红莲刃，刀尖对准天空，“我会让所有人，都看清他们想藏的事。”
她没再问，转身就走。步伐稳定，剑未出鞘，但气势已变。
我站在原地，左眼金纹微闪。
画面还在浮现。
那些躲在黑气后的脸，一个个变得清晰。他们的秘密，他们的软肋，他们的崩溃边缘。
我看得很清楚。
因为现在，我不再是被动承受的那个。
我是揭开真相的人。
风从阵外吹进来，带起我额前碎发。红莲刃悬在身前，刀身映出我的双眼——一只漆黑，一只金纹流转。
杜凌菲已在指定位置停下，右手按剑，回头望我。
我举起刀。
她点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灌入左眼，金纹瞬间亮起。
下一秒，我对着天空喊出第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