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光柱合拢的刹那,我听见了铃声。
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回响——是实打实的一声“叮”,轻得像风吹过窗纸,却在我脑子里炸开一道裂缝。紧接着,眼前景象猛地扭曲,婚礼的红绸变成了办公室的隔断帘,宾客的笑脸化作主管那张油腻的脸。
“陈默!方案呢?下班前交不出来就滚蛋!”他站在我工位前,领带歪斜,手里还捏着半块发霉的蛋糕。
我低头看桌上的电脑,屏幕蓝光刺眼,文档空白一片。右手搁在键盘上,指尖冰凉。这不对劲。我明明在祭坛……宋君婉要杀我……杜凌菲还在撑着护盾……
可这场景太熟了。加班到凌晨三点,主管踹门进来骂人,楼下保安打着手电巡逻,窗外雨滴敲着玻璃。连空气中那股潮湿的霉味都一模一样。
我慢慢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鳞片不见了,皮肤光滑,指甲缝里还有昨天炼丹时沾的药渣。我盯着它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你穿的是灵溪宗外门弟子服。”我说。
主管一愣,下意识低头。他西装胸口别着工牌,可领口露出的布料,竟是灰白色粗麻,袖口绣着一条歪歪扭扭的溪流纹。
他脸色变了,伸手去扯领子,动作僵硬得像被人牵线的木偶。
我没再看他,闭上眼,把全部念头沉向腰间。铜铃还在,冰冷贴着皮肉。我逼自己不去想婚礼、不去回想主管的声音,只抓那一声“叮”——
嗡!
意识像是被猛地拽了一下,视野再次翻转。
红烛高照,喜堂正中摆着两张椅子。我穿着大红婚袍坐在左边,右边空着的位置缓缓落下一人。
是杜凌菲。
她披着凤冠霞帔,眉心莲花印记清晰可见。可那印记偏了一寸,落在右眉梢上方,像是画师手抖了一瞬。
她转头看我,嘴角微扬:“你终于来了。”
我没有动。心跳很稳,甚至没起一丝波澜。
“你不是她。”我说,“那天在试炼场,她替我受罚,眉心血印裂开一道细纹,是从中间往下分的。你不知道。”
她笑容凝住。
四周宾客开始模糊,红烛一根根熄灭。我趁机抽身往后退,脚下一滑,踩进了泥水里。
抬头一看,已是深夜山崖。雨下得正急,宋君婉坐在这儿,手里拿着我的铜铃。雨水顺着她发丝流下,滴在铃身上,发出极轻的“嗒”一声。
“你到底是谁?”她问。
又是这句。
可这一次我没回答,而是猛地抬手拍向自己脸颊。
疼。火辣辣地疼。
但这疼让我清醒——她在等我开口,在等我承认我是白小纯,或者是个穿越者,好让这个场景闭环完成。可只要我不接话,幻境就无法推进。
我咬牙,再次闭眼,将神识沉入铜铃。
“叮……”
又是一声。
可这次之后,什么都没变。雨还在下,宋君婉依旧看着我,眼神渐渐泛红。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她声音低下去,“你说过的。”
我心头一震。
这不是幻境编造的台词。这是刚才光柱合拢时,那个女人说的。
可这声音……怎么这么熟?
我还来不及细想,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寒意。
现实回来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单膝跪地,右臂异化,鳞片覆盖大半躯干。一股剧痛从肩胛骨炸开,像是有东西狠狠扎了进来。
我猛地睁眼。
骨伞的尖端正抵在我的后心,距离穿透心脏只差一线。是右臂的鳞片自动鼓起,硬生生卡住了伞尖,金属般的碰撞声还在耳边回荡。
宋君婉就在我身后,双目通红,眼角淌着血痕,手里死死握着骨伞柄,手臂绷得发抖。她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呼吸急促却不规律,一步都没退。
“醒过来!”我吼出声,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这一声带着我最原始的市井脾气——当年在工地跟包工头对骂的那种狠劲。话出口的瞬间,她身体一颤,伞尖微微松动。
我没敢动,怕刺激她彻底失控。
眼角余光扫向左侧,杜凌菲正站在三步外,剑已出鞘,冰晶在周身凝成六角棱阵,不断弹开从空中垂落的黑色幽影。那些影子像是活物,缠绕着地面的情丝往她身上扑,被冰刃一次次斩断。
她喘着气,额角见汗,却始终没有回头。
“别管我……”我低声说,“守住你自己。”
她似乎听到了,手指微动,剑势更紧。
我重新看向宋君婉。
她还在抖,但眼神有了一丝波动,像是被困在体内的人终于撞开了门。
我知道血种在控制她。可刚才那一击太精准了,不是无差别攻击,是冲着致命处来的。有人在借她的手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幻境还在拉扯我。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反复回响,和宋君婉的脸重叠在一起。我不能再被拖进去,否则下一个幻象可能就是我亲手杀了她们。
我闭上眼,不再抵抗那些记忆碎片,反而主动去回想——
第一次见杜凌菲,她在演武场上一剑劈开三重障壁,眉心血印亮如星火;
张大胖蹲在灶台边,把酱肘子藏进围裙口袋,冲我挤眼睛;
宋君婉站在血池边缘,转身看我那一眼,风掀起她的裙角。
这些都不是幻境能伪造的。它们不完整,没有结局,可正是这份残缺让我确信——它们是真的。
我把所有杂念压下去,只剩下一个念头:铃声。
那一声“叮”。
属于陈默的印记。
意识一点点收束,像是从深海浮上水面。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右臂的疼痛,背上骨伞的压力。
“我不是白小纯……”我喃喃道,“我是陈默。我讨厌加班,喜欢赖床,喝多了才会想着穿越这种蠢事。”
我说得很慢,像是在教一个孩子认字。
说完,我睁开眼。
宋君婉的伞已经垂下,插在地面,她跪坐在那儿,双手抱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快……离开……”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它要……完全醒了……”
我没动。
因为我知道,一旦我逃,幻境就会追上来。七情劫不是要我躲,是要我面对。
可我还没准备好。
我低头看向铜铃。铃身依旧冰冷,可我总觉得它在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往上爬。
“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的。”那个声音又来了。
这次不是幻听。
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的。
我猛地抬头,看向宋君婉。
她也正看着我,嘴唇微动,可说话的不是她。
是另一个存在。
铃里的残魂?还是冥九幽埋下的陷阱?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右臂的鳞片突然剧烈鼓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致的威胁。杜凌菲那边传来一声闷响,冰晶阵裂开一道缝,一道黑影贴地扑来,直奔我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