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中暗自思忖:桃夏明明知道冯小娘是个水性杨花之人,为何还要如此痴心投入?
沈述白目光落在身旁那位悠然嗑瓜子、津津有味观赏戏曲的女人身上,心中不禁生疑:如此不知检点、朝秦暮楚、四处留情的女子,竟也有人对其倾心?
这一念及此,他心中忽地一震,手指不自觉地紧握了茶杯。
谁会爱上她?除非是理智不清!
他轻蔑地斜视苏晏如,眉间微蹙,既缺乏温婉,又失却庄重。
此刻,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苏晏如嗑瓜子的细微声响。
冯小娘惊愕地注视着桃夏良久,终于开口询问:“我们……是否曾经相识?”
实际上,当桃夏假扮成母辉文与她相处时,她便觉得此人似曾相识,此刻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桃夏望着冯小娘,唇角微动:“十年前,我们确实有过一段时光的相处。”
“十年前?”冯小娘忽地忆起什么, 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的桃夏,“难道你是……晴娘的儿子?”
桃夏轻轻颔首。
冯小娘又惊又疑:“竟是你!晴娘如今情形如何?”
桃夏苦涩一笑,开始叙述这十年的际遇。
苏晏如及众人也随之聆听了一段旧日的故事。
原来桃夏自幼在河红县长大,他的母亲是一位琴行老板,因学识渊博且琴艺高超,在县城中备受尊敬,众多豪门大户争相邀请她教授琴艺。
然而,这位才华横溢的女性,却未婚产子,独力抚养儿子桃夏。
晴娘与子在河红县的生计颇为艰难。
琴艺生计难以为继,她便转而授琴育人,以维持家计。
冯小娘幼时曾随琴娘学琴,因而结识了桃夏。
彼时冯小娘年仅十岁,而桃夏已至二十。
一个是身份成谜的私生子,一个是遭官家小姐们冷眼的武夫之女。
两人年龄相差十载,却成为了彼此心事的聆听者。
遗憾的是,后来晴娘与桃夏因一纸京城来信,离开了河红县。
重逢之时,物是人非。
苏晏如手中的瓜子嗑尽,目光落在台上桃夏身上:“那么,你与钱均的恩怨是在京城结下的?原因何在?”
桃夏紧握拳,眼中泛红:“因钱均手刃我母!”
苏晏如本欲再取瓜子,手却停在了半空,缓缓收回,听他道来。
“至京城,我方知生父乃当朝首辅钱浦山。他心怀愧疚,欲接我与母入府,母亲却断然拒绝。她仅令我向那男子三跪,便欲带我返回河红县。”
“不料,途中遇袭。率众者正是钱均,他当着我面杀死我母,还将我推落悬崖。”
“我侥幸活命,得遇一位过路郎中的搭救。自那刻起,我更名为桃夏,创立了水袖戏班,一心寻觅复仇的时机。直至月前,我收买钱均身边一仆,终使其深陷五石散之毒瘾。”
言罢,桃夏目光转向苏晏如与沈述白:“自始至终,我所图仅为钱均一人。毕竟,钱家余者与我血脉相连,我断不会对他们下手。”
苏晏如询问:“除却母辉文,还有人知晓你对钱均的图谋吗?”
桃夏摇头:“无人得知。母辉文不过助我取得五石散,具体的布局他并不通晓。”
苏晏如微微蹙眉。
她几乎能够确信,钱家满门之祸与在大名府利用王雁儿之尸陷害她的凶手应是同一人。
但若王雁儿之事纯为陷害,钱家灭门案却似乎并非针对她,反而像是……有意引她涉足此案。
她百思不得其解,那幕后黑手究竟有何图谋。
旁边的沈述白未曾察觉身边的异动,转头一瞥,只见苏晏如陷入了沉思。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略作停留,随即向尘风下达指令:“带她走。”
尘风点头,向手下示意。
几名锦衣卫立马上前,制住了桃夏。
桃夏并未反抗,只是深深地望了冯小娘一眼,随后被锦衣卫押解着向外行去。
苏晏如的神色一凝,急忙呼喊:“且慢!”
尘风举手一挥,押解桃夏的锦衣卫士们即刻止步。
苏晏如起立,步至桃夏身旁,询问道:“昨夜……你是否察觉到什么异常之人?”
她心头忽地闪过大圆至今未归的忧虑,怀疑昨夜的行动是否已引起桃夏的警觉。
以大圆的武艺,只怕难以抵挡桃夏。
“确实有所发现。”
桃夏稍作迟疑,转首朝彭国军的方向瞥了一眼。
苏晏如的目光随之一转,彭国军连忙跨前一步,说道:“我知晓!那大和尚昨夜潜藏在我房中。”
苏晏如微微蹙眉,颇感意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桃夏被带走后,苏晏如随彭国军一同走向后院。
沈述白依旧静坐椅上,目光默默追随苏晏如离去的背影。
尘风在安排手下押解桃夏后,返回沈述白身旁,正欲开口,却发现他的面色有些不愉。
尘风顺着沈述白的目光望去,那里是通往戏园后院的路径,方才那名叫霸霸的年轻人便是从那里离去。
尘风心中暗叹,对霸霸的不省心之感愈发浓厚。
他终究按捺不住,诚恳地劝道:“大人,那霸霸绝非善类,且身份不明。此等危险之徒,末将以为不宜留在身边。”
偏爱男子已是如此,何况又偏爱这种朝三暮四的小白脸?
尘风言辞恳切,却见沈述白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有何不妥?究竟哪里不妥?你何时变得如此多话?”
尘风一时语塞。(哈哈哈,让你多嘴,这下自作自受了吧)
大人是否因情感所困,而失了分寸?
沈述白起身向门外走去,尘风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满心无奈地跟随。
这已非他所熟悉的那个大人。
他家大人,何时曾对他言辞如此严厉?
另一边,苏晏如随彭国军来到后院他的居所。
彭国军推开门,苏晏如一眼便瞧见躺在榻上的大圆。
距离尚远,便已闻到浓郁的酒气。
大圆沉睡如死,纹丝不动。
苏晏如轻轻推了推他,却毫无反应。
苏晏如转头询问彭国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彭国军面上还残留着妆容,解释道:“昨晚我听到水袖戏班那边有打斗声,好奇地打开窗户查看,恰好看到了大圆。我认出他是你的人,便让他先躲在我的房间里。”
苏晏如的目光落在榻前的数个空酒壶上:“那这些酒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