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如牵着马回到住处,随后便步行到城里闲逛。
数年前,她曾踏足开封府城,此番旧地重游,城里的变迁令她目不暇接,街头的景象与市井的繁华都让她感受到了新奇与趣味。
她在开封府城中畅游四日,品尝了闻名遐迩的酒楼美食,聆听了热门非常的评书,观赏了备受追捧的戏曲,可以说是将这座古城逛了个遍。
与此同时,沈老爷子连续四日沉浸在药浴之中,身心俱疲,卧床不起,连进食都显得力不从心。
苏晏如日日前往探视。
幸亏老爷子体格强健,若是旁人,如此连泡四日药浴,恐怕早已命悬一线。
药浴之后,便是服用内服汤药。
这些汤药同样是用具有一定毒性的药材熬制而成,饮用起来决非易事。
到了第五日,苏晏如亲手煎制好药汤,亲自送至老爷子面前。
府中的仆役们对她的目光愈发诡异,恐怕都已将她视作江湖术士。
苏晏如心中明白,若非老爷子始终对她礼遇有加,这些仆役恐怕早已将她送官究治。
然而今日,老爷子的气色较昨日略有好转,他斜倚床头,自行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药汤苦涩难耐,老爷子的脸上皱起了一道道沟壑。
苏晏如迅速地取了一枚蜜饯放入老人的口中,微笑着说:“昔日我曾助人驱蛊,那个人看起来比您还要健壮几分,到最后却痛得呼天抢地,嚷着要与我动手。您表现得可比他坚强多了。”
她提及的这个人,正是数日前才分别的王忠。
王忠还算幸运,中了蛊毒后不久便得到了她的救治,仅仅浸泡了四天的药浴便将蛊虫逼出。
遗憾的是,他后来并未妥善调养,终究留下了一些病根。
老人皱着眉头,目光轻轻一瞥,示意那装着蜜饯的盘子。
苏晏如心领神会,又取了一枚蜜饯送入他的口中。
老人缓缓品味了片刻,才恢复精神开口说话。
“好了,不用给我灌迷汤了。我差点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对小宗有所不满,特意拿我开涮来报复他。”
苏晏如闻言,笑出声来:“哪有的事!他与他,您与您,怎能混为一谈?再说了,这些日子您待我如同上宾,我即便再无心肝,也不至于做出那样的事情。”
“这么说来,你真的对小宗有所不满?”
“您作为父亲,难道还不清楚自己儿子的为人吗?”
老人的笑声中带着呛咳,苏晏如立刻上前扶持,轻拍他的背脊,温柔地说:“您还是好好休息吧,今晚就不要再进食了。明天一早,我会让人给您熬制些小米粥。再坚持三天,这段艰难时期就熬过去了。”
老人躺下,轻轻挥了挥手:“时候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好的,您若有事,随时让人来找我。”
苏晏如回到自己的小院,正想让人送来晚膳,却见一名小丫鬟敲响了门,步入了屋中。
公子,门外有一位高大的僧人求见。
苏晏如手中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连日来,她过得颇为闲适,竟将大圆给抛诸脑后。
“请他进来吧。”
丫鬟却迟疑未动:“那位僧人言称不便入府,恳请公子外出相会,他有急事需亲自告知。”
大圆素来不拘小节,若他言之不便,想必确有要事。
苏晏如不敢迟疑,立刻起身向府门行去。
只见大圆依旧身着离别时的僧袍,却显得颇为狼狈不堪。
他那常背的黑木箱置于地面,自己便颓然坐在箱上,头垂至膝,双臂支撑。
僧袍多处破损,苏晏如尚未走近,便已嗅到一股酸馊之气。
“你这是……掉粪坑里了?”苏晏如迅速展开扇子,掩鼻而立,一脸嫌恶地停留在门槛之内,并未进一步靠近。
大圆闻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
见到苏晏如,他脸上立时流露出委屈之色。
“小师叔……”他带着哭腔诉说道,“沈述白那斯,他欺我太甚!”
那满含哀怨的目光,搭配那幽怨的语调,令苏晏如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旁侧开门的小厮也忍不住摩擦着双臂。
“受人欺凌,岂能腆颜前来诉苦?”苏晏如语气不善地说,“你难道不知反击?我教你的那些本事都白学了?”
苏晏如不问还好,这一问,眼前这个高大的汉子竟然“哇”地一下,流下两行眼泪。
“可不就是白学了吗!”
苏晏如听得眉头一皱:“……此话当真?”
“岂有虚言!沈述白那伙手下,驱赶着半人高的大猎犬追逐我,我奔跑得双腿几近断裂,连续三夜未曾合眼!”
大圆放声大哭,那声音在狭长的巷弄中回响。(这画面感扑面而来,哈哈哈)
苏晏如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尽管大圆身材魁梧,平日里无所畏惧,却唯独对狗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那锦衣卫的人,为何要放狗追你?”
“我哪里会知道!”大圆仿佛是用尽全力般怒吼,“沈述白那厮,若再让我遇见,定要他好看!”
门口的小厮闻言,惊得目瞪口呆。
苏晏如却已习以为常,继续询问:“那你身上这股异味……”
“我这是担心狗儿嗅出我的气味,特意在身上涂抹了马粪啊!”
苏晏如哑然失笑。
……这的确是豁出了性命。
“对了,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大圆扶着膝盖,有气无力地回答:“一路打听至此。”
苏晏如见他确实形容憔悴,便温柔地提议:“不如你先进来稍作休息?”
大圆却轻轻地摇首,神色凝重:“不必了。你曾令我调查的,那个陷害你的罪魁,已有线索。”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所为?”
大圆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之后递给苏晏如。
苏晏如压抑着对方身上的异味,上前接过纸张。
她俯首一瞥,不禁蹙起了秀眉。
画中是一位身着白袍的公子,手持折扇,身边还有一匹小马驹相伴。
这副模样,与之前店伙计诽谤她的形容,可谓一般无二。
“这幅画像,你是从何得来?”
“河红县钱家府上,内外无处不贴有此画像。”
苏晏如心中一沉,瞬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究竟发生了何事?”
大圆休息了片刻,体力稍有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