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喧嚣渐隐，华灯初上。
陈昀与叶秋云寻了一处临窗的雅致茶楼，清茶两盏，相对而坐。
窗外是流淌着万家灯火的街道，窗内是两人天马行空的畅谈。
从潜龙湖的壮阔奇观，到诸天万界的玄妙传闻；从修行路上的点滴感悟，到对大道未来的瑰丽设想。
没有宗门束缚，没有身份桎梏，只有思想碰撞的火花与心意相通的畅快。
茶香氤氲，话语如泉，不觉间，窗外的夜色由浓转淡，东方天际已透出鱼肚白。
叶秋云望了望天色，带着一丝意犹未尽，起身告辞：“楚兄，畅谈一夜，获益良多。奈何宗门琐事缠身，需得返程了。”
他语气诚挚，再次发出邀请，“五行山虽小，却也清幽。他日若得闲暇，务必前来盘桓数日，也好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
陈昀亦起身相送，拱手笑道：“叶兄盛情，楚某记下了。五行山，必当一访！”
叶秋云含笑点头，行至门口，脚步却微微一顿，似有迟疑。
他转过身，脸上那份洒脱的笑意收敛了几分，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楚兄，临别之际，尚有一事相询。你……是否结下了什么仇家？”
陈昀闻言一怔，眉头微蹙：“仇家？楚某一介散修，与人无争，何来仇家？”
叶秋云微微颔首，声音压低了些许：“昨夜在潜龙湖畔，我无意间瞥见一人，目光阴鸷，对你似有图谋，绝非善意。楚兄修为虽深藏不露，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望多加小心。”
他并未点明具体是何人，但那份关切之意却溢于言表。
陈昀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郑重拱手：“多谢叶兄提醒！此情楚某铭记于心。”
“保重！”叶秋云不再多言，深深看了陈昀一眼，转身融入晨光熹微的街巷之中。
目送叶秋云身影消失，墨琼立刻凑到陈昀身边，小脸上满是惊奇与不解：“昀哥，这叶秋云怎么感应到的？我们都没发现那人具体在哪儿！”
陈昀收回目光，若有所思：“此人绝非表面那般简单。他言谈看似天马行空，许多想法初听荒诞不经，但若站在更高处思量，却往往暗合某种玄机。其见识、其感知，都非同寻常。”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流云宗内鬼未明，这大武皇城亦非净土。叶兄所言，多半就是那潜藏的毒蛇，我们须得打起精神了。”
正思忖间，墨琼眼珠一转，指着街角一处灯火辉煌、丝竹之声隐约传来的楼阁，语气带着几分促狭和向往：“昀哥！你看，好多修士都往‘春风楼’去了！听说那里可是皇城一绝！咱们来都来了，要不……也去开开眼界？”
一旁的啸天闻言，耳朵瞬间支棱起来，喉咙里发出“嗷呜”的低鸣，紫白异色的眼眸闪烁着兴奋的光，硕大的尾巴摇得飞快，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陈昀没好气地斜睨了墨琼一眼：“你这跨度……也忒大了点！刚从潜龙湖爬上来，就跟人聊了一宿天地大道，转眼就惦记上勾栏听曲了？”
他挥挥手，“今日算了，改天再说。”
“改天？又是改天！”墨琼顿时不干了，小脸垮了下来，掰着手指头开始“控诉”，“一百多年了！回回都是这样！凡俗界也好，修仙界也罢，哪次路过这等风月场所门前，你不是绕着走？就连有姑娘自己贴到你床边，你都跟见了鬼似的跳窗跑了！昀哥，你老实说……”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夸张的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不行啊？”
“噗嗤！”啸天再也忍不住，夸张地倒在地上，四爪朝天，咧着大嘴，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闷笑声，浑身狼毛都在抖动。
陈昀瞬间被点着了火气，脸腾地一下涨红：“放屁！老子那叫纯情！懂不懂？是洁身自好！是品味！懂吗？！”
他梗着脖子，试图挽回男人的尊严。
“得了吧！”墨琼撇撇嘴，毫不留情地拆台，“还品味呢！一百多年了，别说女人，连酒都没见你沾过一滴！活得像个清心寡欲的老学究！”
“喝酒伤身！饮茶才合大道养生！”陈昀强辩道。
“切！要不是我顶着一副小娃娃的壳子，行动不便，我早就自己去春风楼见识见识了！”墨琼叉着腰，一脸“恨铁不成钢”。
“呵！你可真有出息！”陈昀气结，抬手作势要敲他脑门。
嬉笑怒骂间，那份因叶秋云提醒而绷紧的气氛悄然消散。
墨琼自陈昀睁眼起便被他一手带大，啸天亦是如此。
三人的性情在漫长的凡俗岁月中早已相互浸染，融为一体。
平日里插科打诨，互相拆台，没个正形；可一旦遭遇危机，那份骨子里的默契与担当便会瞬间凝聚，彼此便是最坚实的依靠。
一百多年的相依为命，陈昀永远是那个挡在最前面，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兄长。如今暗箭已露端倪，无论对方目标是陈昀本身，还是他身上的秘密，三人都心照不宣——此人，必须彻底铲除！
……
就在陈昀哥仨琢磨着如何引蛇出洞之际，远在返程路上的叶秋云，指尖正捻着一枚传讯玉简，其上灵光流转，赫然是关于“楚中天”的详尽信息。
“流云宗杂役，登记为一阶凡骨命相……”叶秋云的目光扫过一行行文字，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一阶凡骨却能修行，且根基深厚，淬体有成……更有如此精妙的敛息之法，有趣，实在有趣！”
他脑海中浮现出墨琼那灵动异常的眼眸，“那孩子……绝非寻常人族幼童，倒像是某种化形的天地异灵……至于那匹狼……”他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毫无血脉传承的气息，却灵性十足，力量也非同小可……这组合，真是神秘得紧啊。”
玉简在他指尖化作飞灰消散。叶秋云望向流云宗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兴趣盎然：“这小界域，看来也不似表面那般无趣嘛。”
……
陈昀三人在皇城又闲逛了数日，一则消息让他们精神大振：十年一度的潜龙湖仙缘盛会虽已落幕，但由此带动的修士大集，却在皇城西市正式开锣了！
由于潜龙湖盛景吸引了洛山界乃至周边区域的众多修士，大武皇族特意将整个西市划为临时场地，重兵把守，维持秩序，堪称十年一遇的修仙界“庙会”。
陈昀哥仨闻讯，立刻兴致勃勃地赶去。
踏入西市，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们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相较于城中那些专供修士、品类有限的店铺，这露天大集简直是一片沸腾的海洋！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摊位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尽头。
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琳琅满目，空气中混杂着灵药清香、矿石土腥、符箓朱砂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气息。
“小哥！瞧一瞧看一看了！五百年份的血灵芝！泡酒常饮，淬炼筋骨，效果拔群啊！”
“走过路过莫错过！一阶神通《悲风掌》残卷拓本！多学一招，关键时刻保命克敌啊！”
“刚出炉的聚气散！丹火未熄，效力最佳！”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争论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喧嚣的声浪。
陈昀三人看得眼花缭乱，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想摸摸看看，奈何囊中羞涩——除了从血腾身上搜刮的一百多块下品灵石，就只剩那十枚几乎无用的劣质淬体丹了。
在一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摊位前，陈昀停下了脚步。
摊主是个精瘦汉子，正唾沫横飞地举着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微弱药香的丹药：“淬体丹！货真价实的淬体丹！丹辰子大师亲传弟子出品，仅此一枚！淬体破境，机不可失！”
淬体丹？陈昀心中一动。旁边立刻有人挤上前问价：“道友，这丹怎么卖？”
“十枚下品灵石！”摊主伸出两根手指交叉比划。
问价那人撇撇嘴，故作姿态：“十枚？啧，便宜了，配不上我的身份！告辞！”说罢转身挤出人群。
他刚走，另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修士立刻凑上来，手里还捏着一本泛黄破旧、封面写着《通天大道经》的册子，神秘兮兮地对摊主说：“道友且慢！他不要我要！你看我这本秘籍，乃贫道呕心沥血所着，蕴含无上大道至理，修至大成，可窥至尊之境！看你骨骼清奇，必是仙道奇才，今日有缘，便宜你了！算你二十灵石，这淬体丹给我，你再补我十灵石即可！”
摊主斜眼看了看那本“秘籍”，从鼻孔里哼出一个字：“呵！呸！”
“哎！不换就不换，怎地还吐口水！有辱斯文！”那“着书”的道士悻悻然收起册子，也钻进了人群。
陈昀看得哑然失笑。
这人皇殿法度森严，压得这些拥有超凡力量的修士也不敢轻易动武，竟生生把不少人的精力逼到了嘴皮子和“创意”上。
整个集市吵吵嚷嚷，活脱脱一个大型的修仙界“嘴炮”现场兼“奇葩”博览会。
虽有几分荒诞，却也透着一股奇特的、被规则束缚下的“和平”市井气。
三人继续前行，见识了各种交易方式。
除了直接用灵石买卖，还有不少摊位挂着“以物易物”的牌子。
有人摆出几块闪烁着微光的星辰铁，指名只换同等份量的赤火晶；有人捧着一株珍稀灵草，要求换取特定的炼器材料……
这集市不仅是买卖之地，更是底层修士互通有无、各取所需的盛大集会。
甚至能看到一些挂着“xx商号”旗帜的固定摊位，伙计们卖力吆喝着促销商品，同时不忘宣传自家商号的招牌——俨然是修仙界的品牌推广会。
“好家伙，这不就是个大型展销会嘛！”陈昀不禁感慨，“大武皇朝能成为流云宗辖域首屈一指的散修集散地，果然名不虚传！”
逛了大半日，路过一个规模颇大的灵器摊位时，陈昀停下了脚步。
摊位上寒光闪闪，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钟鼎塔镜……各式各样的一阶灵器摆放得满满当当。
陈昀想到自己和墨琼、啸天至今还是靠拳脚和利爪“物理输出”，若能搞件趁手的灵器耍耍，似乎也挺拉风？
“这位小哥，好眼光！看看灵器？都是上等货色！”摊主是个满面红光、透着精明劲的中年汉子，见陈昀驻足，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陈昀脸上。
陈昀随手拿起一柄厚背大刀掂了掂分量，入手微沉，刃口寒光流转，问道：“老板，这些都是你自己打造的？”
“哎哟，小哥说笑了！”摊主搓着手笑道，“我哪会那等手艺！这都是从隔壁大炎皇朝‘王记炼器坊’批量进来的精品！大炎铸器的名头，在这片地界可是响当当的！保证件件精品，童叟无欺！”
原来是个二道贩子。
陈昀了然，看这摊主淬体四重的修为，在这鱼龙混杂的底层修仙界，做点倒买倒卖的营生倒也寻常。
大宗门弟子资源自有宗门供给，而这些散修和小宗门修士，则需在这市井烟火中挣扎求存。
“什么价？”陈昀放下大刀，目光扫过摊位。
“一阶灵器，统一价，三十枚下品灵石一件！随便挑，看中哪个拿哪个！”摊主大手一挥，报价干脆利落，透着股豪爽。
三十枚灵石？陈昀暗自咂舌。
他们全部家当也就够买三四件。
目光游移间，陈昀瞥见摊位角落里堆着一些东西——几件灵光黯淡、布满划痕甚至缺角断刃的旧灵器，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灵气微弱的矿石碎块和不明金属残片。
“老板，这些是……？”陈昀指了指那堆“破烂”。
“哦！这些啊！”摊主眼睛一亮，热情更盛，“小哥好眼力！我这摊位不光卖新的，还兼收废旧灵器、报废灵材！甭管多破多旧，只要蕴含一丝灵性材料，我都收！集中运回大炎，回炉重造，都是上好的原材料！”
好家伙！
废品回收都做到修仙界了！
陈昀心中暗乐。
“小哥家里可有淘汰下来的旧灵器？或者捡到什么残破的宝贝疙瘩？”摊主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推销员特有的蛊惑，“咱这还有‘以旧换新’的优惠活动！旧灵器折价回收，补点差价就能换件新的！力度超大，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这熟悉的套路感扑面而来！
陈昀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他强忍着笑意，故作严肃地摇摇头：“暂时没有。”
摊主也不气馁，目光在陈昀身上逡巡一番，迅速从摊位上拿起一柄造型古朴、剑鞘镶嵌着青玉的长剑：“小哥一看就气度不凡，仪表堂堂！这把‘君子剑’温润内敛，锋芒暗藏，最是配你！持此剑行走，定能引得仙子侧目！”
陈昀接过，入手微凉，剑身轻吟，确是好剑，可惜他对剑法一窍不通。
他摇摇头，将剑放回。
“不满意？”摊主眼疾手快，又从兵器架子上抽出一柄通体乌黑、造型狰狞的方天画戟，“那再看看这个！‘破军戟’！霸气！威武！小哥你往这一站，再配上它，那就是战神临凡！敌人见了，胆都得吓破喽！”
沉重的戟身被他单手递来，颇有力道。
陈昀接过这柄比他身高还长的凶器，随手掂量了两下，又屈指在寒光闪闪的月牙刃上弹了弹，发出“铛铛”的清越声响。
那姿态，不像在挑选杀人利器，倒像是在集市上挑拣趁手的农具。
摊主见状，非但不恼，反而笑容更盛，拍着胸脯保证：“小哥放心！我这货，质量绝对有保障！咱‘王记兵器铺’在大武皇城是有正经注册、缴纳皇税的实体店铺！铺面就在皇城南街，门牌号‘九五二七’！售后无忧，绝非那些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流动小贩可比！信誉，就是咱的招牌！”
陈昀彻底服气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口若悬河的王老板。
好家伙！
这推销话术、这经营理念、这售后服务意识……简直就是把凡俗商场的精髓完美移植到了修仙界！
这浓浓的市井烟火和商业智慧，让他恍惚间有种穿越回地球逛大卖场的错觉。
修仙界的底层生态，原来竟是如此……接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