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
“师姐醒了？”
“嗯。”
“我以为你会睡很久。”
“睡够了自然就醒了，快回来。”
“我马上回去。”
“我在你的院子里等你。”
“你怎么进去的？”
“随安。别问这种蠢话。”
也是。
一个客栈的芥子洞天罢了。
用天涯瞬间到了客栈外一处无人小巷，然后拐过墙角走了进去——万一突然出现，吓到老头儿老太太，出了什么病多不好。就算再熟悉仙家，突然出现个人还是很吓人的。
路过大堂，去了后厨，厨房里，一个膀大腰圆、围着油腻围裙的壮汉，正擦着汗指挥两个小工收拾灶台。
将兜里剩余的灵石都给了他，便借了灶台开始生火做饭。
反正师姐不知道我能缩地成寸。
利用这个信息差赶快备上夜宵。
旁边的大师傅看了一眼。
不由感慨道。
“都是仙家，看仙长你做饭就顺眼多了。哎呦，我折腾这一下午，真是遭老罪了！需要我搭把手么？”
“好啊！”
三两下将一尾鲈鱼麻利地去鳞、开膛破肚、清理内脏、打上花刀，行云流水。
大师傅在旁边看得眼睛一亮、
“仙长好利落的手法啊！我以为仙家不近烟火来着呢！厉害了！”
“哈哈哈！我在山门也兼管厨房，算是门派的行政主厨之一了。”
“哦吼？你们仙门也有厨子啊！仙长，那你们有几个主厨？”
“一共四个。”
“哦，那你们山门人一定不少！”
“嗯！很多的！一个人顶一堆人……很热闹。”
大师傅一边说，一边切好姜丝葱丝，前后也没用多大功夫，鱼上了蒸笼。
我转向旁边水盆里活蹦乱跳的鲜虾。
大师傅就在旁边备料，默契十足。
快速剥壳、挑出黑色的虾线，晶莹剔透的虾仁落入碗中。
大师傅则熟练地拍蒜、切末、调好了清炒虾仁需要的料汁。
一时间，可谓英雄见英雄，升起惺惺相惜之感！
大师傅感慨道。
“要是今天下午的仙家，有仙长你一小半利落就好了。”
“哦？下午也有人借厨房？”
“有！太有了！一个仙子……你看嗷，这我算算，就午时刚过，未时初，就过来了！拎着一堆食材，说是要亲手做点东西，借厨房。结果啥啥都不会！还不听劝！就你旁边那口大锅，差点烧穿了！哇……就这整个灶台，不是我和仙长你说哈！就这整个灶台，完犊操儿了都！调料罐，酱油，醋，到处都是！对，还有，切个菜，案板都差点劈了！ 还不用我帮忙，死倔死倔的！又嫌我碍事！哎哟喂，我这才刚收拾出来，骨头都快散架了！”
这人……
呃……
不能吧！
她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废物。
不可能的。
师姐不是在睡觉？
我试探性的问道。
“整个一下午？”
“整整一下午啊！和仙长你啊也就前后脚。嗨！要不是生的太好看，让人生不起气，不然呐……仙长你都不知道，这一下午，客栈生意做不成，老板在那催，我就只能另花钱去旁边酒楼另花钱请厨子做！给了双份钱还遭白眼！你说这扯不扯呢！”
师姐刚泡完澡就出来了？
我将虾仁入锅。
“添了这么大麻烦，师傅没找她要钱？”
“她给了我半年的薪资……”
我：“……”
那你丫儿的在这泛什么苦水！
还有，楼心月你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吧！
过分！
“听你说的，她笨手笨脚的，没伤到吧？”
“伤谁？仙长，你是不知道啊！那位仙子热油溅身上，眼皮都不眨！就那么沸腾的油锅，她把盛盐的小勺掉锅里，伸手就从里面捞出来了！”
“……”
我就闲操心！
不自觉就笑了起来。
清蒸鲈鱼，清炒虾仁，最后再盛上一盅在小火慢煨下的乌鸡汤，一并放入食盒，前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至于为什么慢煨还不到半炷香。
别问。
问就是仙法！
物理学不存在啦！
……
回到后院，打开洞天。
院内景象与离开时别无二致。
亭台水榭，鸟语竹风。
轩谢之中。
是楼心月。
她换了一身玄黑深衣，盘坐在蒲团上。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便似轻云蔽月。
只是一眼，便再挪不开目光。
天上是星河，
地上有明月。
她自然是不会盘头发的。
依然随手扎了个马尾。
她的头发好长，发尾铺散在身后。
她似乎……
等的有些不耐烦。
却又在耐着性子等。
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手敲石桌，那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眸，淡淡的看着池里的白色灵鱼跃起又落下，发出“噗通”的声响。
一缕晚风，一抹桃花香。
出了小径，绕过小池，来到轩谢前。
“师姐，我回来了。”
绕过了她，便看见石桌摆满了菜肴。
上面起了云法。
只朦胧能看见菜盘。
楼心月听见我的声音，身子微不可察的微微一震。
然后有些不知所措，坐直了身子，想了想又站了起来。
转身。
玄黑深衣的裙摆便洒满了轩谢，仿佛又起了夜色。
四目相对。
“你……”
她的嗓子有些干，只说了一个字，却是再也说不出口。
眼角已晕开了桃花，花色便染红了耳尖……
再然后，雪白的脖颈也红了。
楼心月不自然的垂下目光。
看向了我手里的食盒。
将食盒放下，牵过她的手。
看向一桌菜肴。
“居然有夜宵啊！”
楼心月不说话。
她什么也不说。
似乎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呼吸似乎都不自然。
只是由我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到石桌前。
“是特意给我准备的么？”
师姐斜了我一眼，在我肩头拧了一下。
还是没说话。
“嘿。师姐真好！”
牵着师姐，扶她坐下，我便去了对面。
楼心月竟少见的正坐在蒲团上。
素手一拂。
散了白云。
“你去哪里了。”楼心月只是看着满桌的菜，“等了好久。”
分了筷子。
分了碗。
又给她盛了饭。
“想着师姐在九幽这么久也没有吃到热菜，便也做了夜宵过来。没想到，心有灵犀。”
我夹了一口菜。
楼心月一双桃花眼瞬也不瞬的看着我。
我便弯起了眉毛，弯起了眼睛，却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欢喜。
“嗯！味道不错哦！”
她又眨了眨睫毛。
“真的？”
“嗯。”我又夹了一口茶，“师姐，我也备了夜宵，你也尝尝。”
楼心月扫了我一眼。
不过一尾鱼一盘虾一砂锅的汤。
总没有这满桌菜肴多。
“师姐，你尝尝，我煲得乌鸡汤。”
师姐依旧在看着我，我也夹了一口菜。
然后，她便捏着汤匙，盛起了一小勺。
“怎么样？”
“你做的，我一直很喜欢。”
“那多喝一点！还有蒸的鱼，还有炒的虾！这里的虾不便宜诶！要80多一斤！说是叫什么水晶虾，师姐快尝尝！”
楼心月看着我。
然后伸出筷子，却是夹了一口她自己做的菜。
楼心月：“……”
我很快吃完了一盘，又添了饭。
楼心月：“随安。”
我：“嗯？”
楼心月：“别吃了……”
我弯起了眼睛。
“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楼心月：“……”
然后她又夹了一口自己的菜。
咀嚼了好久才吞下去。
我给师姐夹了虾仁。
“师姐，我可是费心思蒸的鱼，你要是不吃完，我也是有情绪的。”
楼心月看着我。
深深的看着我。
“那我们一起吃鱼，吃虾仁。”
“好啊！”
我开始扒饭。
解决两道了！
师姐做了好多菜，总共有五道。
很快就能吃完。
“随安……”
楼心月端着饭碗，提着筷子，看着我又吃掉一盘菜。
我抬起头，看着师姐。
“我说了，很喜欢。你做的一切，我都喜欢。我从不会骗你。”
楼心月瞬间垂下了眸子，眼尾，耳尖便又起了晚霞。
旋即，抬起那双桃花眼，看着我。
“回了山门，你教我做饭吧。”
“好啊。”
……
我将师姐做的菜全都吃掉了。
但师姐这个坏女人，我做的三道菜，她却没有吃完。
吃完了饭，我和师姐并肩坐在池边，什么也不干，就只是坐着。
看看池水里的鱼，看看池水里的月亮。
再然后，师姐就靠在我的肩膀上，起了轻鼾。
她的确累了。
从九幽出来，买了衣服，又忙活了一下午。
看着楼心月。
好美。
至于五道菜……
怎么说呢。
每道菜都在张扬自己的个性！
它们不是对着味蕾来的，是冲着大脑皮层发起了冲锋！
第一口下去，我的大脑褶皱就被抚平了……
它们想要用自己独一无二的味道改写大脑对食物的判定！
这已经不是咸甜苦辣程度的问题……
它们的个性已经超出了语言能描述的极限！
每一次入口，大脑都在和嘴巴进行谈判！
而每一次谈判的结果，嘴巴都败的很彻底。
一次没赢过。
不得不感慨生命的顽强，我居然还活着。
想来……是在山上做厨余垃圾桶打的基础吧……
淦！
谁家掌门天天打扫剩饭剩菜！
看着枕在我肩膀的楼心月。
不过……
她做的菜。
我喜欢。
她做的一切。
我都喜欢。
“随安……唔木……”
楼心月在说梦话。
“师姐？”
“我……乌鲁……不吃……”
“你说啥？”
乌鲁不吃？
“我唔……油再倒……”
“还倒啊，油太多了吧。”
“嗯……唔不好……葱蒜……”
“爆锅时要出香气了才行。”
楼心月皱了皱小眉毛。
旋即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看着我。
“我刚刚说梦话了？”
“嗯。”
“你是不是接话了？”
“嗯。”
然后我肩膀就挨了一拳。
“别和我对话……好烦！睡得好累。”
“师姐，我扶你进屋？”
“你老实点儿，别乱动。”
“好。”
然后，楼心月又枕着我的肩膀睡着了。
听着师姐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师姐，我喜欢你。”
“我也是。”
一坐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