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的意识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眼前一片灰白闪烁。他感觉不到身体,只有一股电流顺着脊椎往上爬,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有千百个人在同时说话。
耳边突然响起一段机械音:“G-07号载体神经同步率68%,数据注入重启。”
“谁?”他想喊,却发不出声。
画面猛地一转,他看见一个破败的地下走廊,墙皮剥落,应急灯闪着绿光。时间显示是二十年前的凌晨四点二十七分。镜头缓缓推进,一个戴智能义肢的老人抱着个婴儿走向金属舱门,门上刻着几个字——G-07载体激活中。
那老人侧脸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
阎罗。
记忆像洪水冲进脑子,但他头痛欲裂,刚要靠近关键画面,整个人就被弹了回来。与此同时,现实中的他躺在b3主控室冰冷的地面上,鼻血还在流,手指抽搐不止。
周临川蹲在他旁边,手里攥着电磁钳,额头全是汗。“不行,这玩意儿带反制系统,我一碰就放电。”他说着,看了眼不远处瘫倒的陈岚,“你倒是说句话啊!再这么下去,他脑干都要烧了!”
陈岚跪坐在三米外,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掐着自己手腕内侧的一处旧疤,嘴唇微微抖着,没回应。
那条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机械臂已经重组完毕,关节咔咔作响,像活过来的蜘蛛。它拖着断裂的数据线,一点点朝顾轩脖子挪去,末端探出一根细针,泛着冷光。
“不能让它接上!”周临川猛地扑过去,用钳子夹住机械臂关节。
“滋——”一声爆响,火花四溅,他整条左臂都被震得发麻,差点栽倒。
“我说了……别动。”陈岚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这是唯一能看清真相的方式。”
“真相?你看清什么了?”周临川喘着粗气,“他快断气了你还在这装神弄鬼?”
陈岚没理他,只是盯着顾轩的脸,眼神复杂得像要把他看穿。
而此刻,顾轩的意识又被拉了回去。
这一次,他站在一间育婴室外面,透过玻璃看进去。七张婴儿床整齐排列,每张床头都挂着编号牌:G-01到G-07。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G-01身上。
那个襁褓里,别着一枚檀木珠。
和他妻子留下的那串,一模一样。
画面切换,监控视角下,一名女护士正抱着G-01往实验区走,路上被人截住。阎罗出现在镜头里,低声道:“母体失败,启动替换程序。”
接着是另一个场景: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孤儿院门口,一对夫妻下车,女人穿着素色风衣,手腕上有玫瑰纹身。他们抱走了一个小男孩——四岁左右,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
那是他。
可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是六岁才被收养的。
记忆开始打架,现实和植入信息混在一起,他分不清哪段是真的。
突然,一道声音炸响:“G-01逃逸失败,母体死亡;G-07成功植入顾家血脉,计划继续。”
是阎罗的声音。
紧接着,画面跳到一间办公室,成年的他在签项目报告,笔尖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窗外。那一瞬间,他的瞳孔剧烈收缩——那天是他重生回来的第一天。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他会回来。
“我不是实验体……”他在意识里喃喃,“我是被换进去的?”
话音未落,机械臂猛然发力,挣脱钳制,针头直刺他颈侧。
剧痛传来,第二波记忆洪流灌入。
童年片段再次浮现:生日那天,院子里摆了个小蛋糕,母亲笑着给他戴上纸帽子。他伸手去抓蜡烛,却被父亲一把拉开:“别碰火,你的皮肤修复太快,会引起怀疑。”
他愣住。
小时候每次受伤,确实好得太快。
有一次摔破膝盖,第二天结的痂全掉了,露出新生的肉,吓得老师以为他感染了什么怪病。
还有一次高烧四十度,医生说撑不过夜,结果半夜退烧,醒来精神抖擞。
这些不是奇迹。
是改造后的生理反应。
画面再变,这次是从监控视角拍的——陈岚站在一间实验室外,看着屏幕流泪。她面前的显示器上,正是他被接入培养舱的画面。
她低声说:“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以为他死了,原来他们把你送进了实验链。”
顾轩猛地睁眼。
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大口喘气,视线模糊,手本能地摸向脖子,那里还插着半截数据针。周临川已经用钳子把连接线扯断,机械臂冒着黑烟瘫在地上,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般的蜂鸣。
“我不是顾轩……”他咳着血,声音嘶哑,“我是你们的儿子。”
空气凝固了。
陈岚浑身一震,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手指颤抖地抚上心口,那里藏着一朵刺青——玫瑰形状,和她母亲的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说……”顾轩撑着地面想坐起来,手臂一软又跌回去,“我记起来了。你和阎罗,是我的亲生父母。你们当年被迫交出孩子,他们把我改造成G-07,再塞进顾家,顶替原本的身份。”
陈岚猛地捂住嘴,眼泪瞬间涌出。
她不是监察使,也不是市长系的人。她是当年参与实验的医学研究员,因为拒绝签署灭口协议,被清除记忆、调离岗位,直到近几年才慢慢拼凑出真相。
而阎罗,根本不是叛逃者。
他是被迫留在系统里的守门人。
“所以……你每天喝雪菊茶……”顾轩喘着气,“不是为了维持信号,是为了压制自己的记忆?你一直在等我回来?”
陈岚没回答,只是跪下来,伸手想碰他的脸,又不敢碰。
周临川靠在控制台边,左手焦伤裂开,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他盯着地上那截断裂的数据线,忽然道:“等等……如果他是G-07,那真正的‘顾轩’呢?那个顶替他身份的人,现在在哪?”
顾轩闭了闭眼。
他想起重生第一天,在会议室里见到的那个“自己”——坐在角落,低头写笔记,袖口露出一块檀木珠。
那个人,一直没死。
他才是真正的G-01。
而自己,不过是被移植记忆、伪装身份的替代品。
“他们在用两个载体玩平衡。”顾轩咬牙,“一个用来启动系统,一个用来关闭系统。我和他,本就是同一套基因的两面。”
陈岚终于开口:“十五年前,你‘出生’那天,产房记录被删了。但我偷偷备份过一段视频。里面接生的医生,是你现在的岳父。”
顾轩心头一震。
妻子的父亲……也是参与者?
难怪她说“这孩子不一样”。
原来从一开始,这场局就已经布好了。
他挣扎着抬起手,抹掉嘴角的血,看向瘫痪的机械臂。那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若信号中断,请交由继承者完成使命。”
这不是终结。
是交接。
“阎罗没想杀我。”他低声道,“他留下这具义肢,就是为了让我知道真相。”
周临川皱眉:“可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怎么斗?外面整个城市都在失控,警报响了快三十分钟,没人敢进来,也没人敢切断电源。”
顾轩没说话,只是慢慢把手伸进西装内袋,掏出那半截断裂的数据线。
接口处还沾着他的血。
他盯着它,忽然笑了。
“他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我能自我修复。”
“只要我还活着,信号就不会断。”
他抬手,将数据线按向胸口左侧——那里,心跳最强的位置。
金属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整间主控室的红光骤然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幽蓝的脉冲波,从他体内扩散开来,沿着地面裂缝蔓延至整座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