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机在枕头底下震了三下。不是来电,不是短信,是那种预设好的震动节奏——短、短、长,像摩斯密码里“SoS”的变种。顾轩睁眼,没开灯,直接从床垫夹层抽出备用机,屏幕亮起,一行字跳出来:“临川落网,审讯已启。”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手指在锁屏上划了两下,调出通话快照。周临川最后一次外拨是前天下午两点零五分,号码是空号,但那是他们早年定下的暗码——一旦打给这个号,就代表“我已经准备好了,别管我”。
顾轩把手机翻过去扣在桌上,起身穿衣服。衬衫领口还没扣好,他又停下来,从内袋摸出檀木珠串,拇指在断裂处轻轻摩挲了一下。这串珠子陪了他九年,现在少了一颗,像是某种提醒:有些事,断了就回不去了。
他打开防磁箱,取出那部从不联网的黑色手机,插上SIm卡,拨通一个只存了三个月的号码。接通后他没说话,对方也没问,只传来一声咳嗽,然后是江枫低哑的声音:“是真的,纪委凌晨带走周临川,说他收了刘建华两百万现金,装在茶叶盒里放在他家茶几底下,材料还附带银行监控截图,不过那图像像是合成的。”
“谁报的案?”
顾轩冷笑。刘建华早几个月就跑了,银行账户冻结,监控还能有“他送钱”的画面?这不叫证据,叫剧本。
他挂了电话,打开笔记本,调出周临川最近三个月的行动轨迹图。红线从刑侦支队画到医院、再到老城区一家小诊所,最后停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那天他买了两块冰糖,一包烟,还有一瓶没贴标签的威士忌。
顾轩盯着那条线,脑子里过了一遍。周临川喝威士忌必加冰糖,这是习惯,也是洁癖。可那天他买的是散装糖,路边摊称的,脏得很。正常人不会这么干——除非,他是故意的。
故意留下痕迹。
他合上电脑,抓起外套就往外走。雨还没停,巷口那盏路灯还在发晕,像被水泡过的旧底片。他没回头,径直穿过小巷,拐进一条背街。街角停着一辆银色面包车,车门拉开,林若晴的人在里面等他。
“审讯室信号全屏蔽,门禁刷脸加指纹,我们进不去。”开车的是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姓赵,在宣传口跑摄像多年,“但楼道监控还能调,陈岚带人亲自盯场,咖啡杯都没换过。”
顾轩点头:“清洁工呢?”
“老李,干了八年,今早该他值班。”
十分钟后,顾轩拿到了清洁记录。第三级台阶有血迹,已清理,但登记表上写着“疑似口腔出血,送医处理”。他盯着那行字,忽然问:“周临川换下来的衬衫呢?”
“按流程封存,但看守所临时工说,袖口沾了点血,可能擦过嘴。”
顾轩立刻调转方向,直奔市二院。他没走正门,从后巷翻进,顺着消防通道摸到急诊科更衣室。值班护士刚换班,他冒充家属递上一张写错名字的探视单,混了进去。
更衣室铁柜开着,一件深灰衬衫挂在钩子上,袖口有暗红斑点。他没碰,只从口袋里掏出檀木珠串,轻轻在血迹上方摩擦。静电起了作用,几粒极细的粉末附着在珠子表面。他迅速用随身带的显影剂喷了一下,低头看——
“秦…指…焚…”
三个字,歪歪扭扭,像是用舌尖蘸血写的。
顾轩猛地攥紧珠串,指节发白。秦霜指使,焚毁证据。周临川没招供,反而用血留下线索。这不是认罪,是反击。
他把珠子收好,转身就走。刚出后门,手机震了一下。是匿名号发来的照片:审讯室内部,周临川坐在椅子上,嘴角有血,陈岚站在对面,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低头看。时间戳显示是十分钟前。
顾轩放大照片,盯着陈岚手中的文件边缘。那里有个编号,和秦霜签批的“07-3号备案”格式一模一样。再往上移,陈岚的银匙插在咖啡杯里,没搅动,像是在等什么。
他忽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里存的翡翠蝴蝶胸针扫描图,把“指”字末笔勾和胸针翅膀的纹路叠在一起。弧度完全重合——同一支笔,同一个手势,同一个习惯。
秦霜的笔迹,出现在纪委的审讯材料上?
他冷笑,立刻拨通另一个号码:“把周临川打空号的记录、血书显影图、还有胸针比对图,打包发给省督查组,加密通道,标题写‘审讯程序异常,请复核’。”
“发完之后呢?”
“等。”
“万一他们压着不查?”
“那就让他们知道,有人敢动周临川,我就敢把整个审讯流程拆给他们看。”
电话挂了,顾轩站在医院后巷的雨里,衬衫湿了大半。他抬头看了眼天,乌云压着楼顶,像一口倒扣的锅。手机又震,是江枫:“陈岚刚调阅了你的oA记录,重点看了你提交澄清申请那天的系统日志。”
顾轩眯起眼。那天他故意在打印室逗留,打印“城市更新项目自查表”,掩护真实行动。但现在看来,陈岚盯的不是他,是流程漏洞。
他回拨过去:“查一下市政信息中心7号端口,张宏侄子是不是昨晚动过内网权限日志。”
“你怀疑……”
“我什么都不怀疑,我只信证据。”
半小时后,消息回来:7号端口在凌晨两点十七分,远程调取了周临川的案卷初稿,操作Ip经过三层跳转,但最后定位在张宏名下一家空壳公司的服务器。
顾轩小心地将信息存入隐藏分区,并为其标记为‘反击 - 1’计划内容。
他知道,这还不能公开,但已经够了——够让省督查组坐不住。
他走出巷子,拦了辆出租车。司机回头问去哪儿,他报了个地址,是城西的老印刷厂,废弃多年。车开出去两公里,他忽然说:“师傅,停一下。”
司机靠边,他下车,走到路边一个垃圾桶前,从内袋掏出那块存了血书显影图的U盘,塞进垃圾袋夹层。这是个诱饵,和打印店留下的“若晴-07”一样,等着被人捡走,顺着线摸到一个早就设好的陷阱。
他重新上车,手机震动。是匿名邮箱回执:加密包已送达省督查组信箱,阅读状态为“已读”。
顾轩靠在座椅上,闭眼三秒。他知道,接下来会有人坐不住。周临川的血不是白流的,他顾轩也不是一个人在打这场仗。
车拐进印刷厂后门,铁门锈迹斑斑。他推门进去,厂房空荡,只有角落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部老式录音机。他走过去,按下播放键。
磁带转动,传出周临川的声音,低沉,沙哑:“顾轩,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已经进去了。别救我,没用。但我给你留了东西——在你妻子旧档案盒的夹层里,第三页纸背面,有组数字。那是刘建华海外账户的密钥。我烧了账本,但没烧干净。”
录音结束,顾轩站在原地,没动。
他想起七年前,周临川在殡仪馆外递给他一杯热水,说:“兄弟,活着的人得往前走。”
现在,这个人用血在审讯室写下三个字,把他推上了悬崖边。
他转身走出厂房,雨小了,风却更冷。手机又震,一条新消息:“督查组已立案,调阅审讯全程录像。”
顾轩抬头,看见印刷厂楼顶的避雷针上,一滴雨水正缓缓滑落,在锈铁上划出一道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