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对面的油锅还在冒泡,顾轩没看那摊主,也没再盯灰衣男人的手机屏幕。他转身就走,脚步不快,却一步比一步稳。
刚拐进巷口,burner phone在裤兜里震了一下。
他靠墙停下,掏出来一看,是未命名号码发来的链接,标题赫然写着:“某‘清廉干部’背后的资金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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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轩点开,心口没跳,反而冷笑。
文章通篇没提他名字,可字字往他脑门上砸。说某个项目负责人打着“民生工程”旗号,暗中挪用专项资金,调研报告数据造假,还附了三张“内部文件截图”——格式、字体、编号,全是他昨晚在b2机房敲出来的V3终稿。
但他们改了两处。
一处是金额,把“237万”改成“2370万”;另一处是审批栏,p上了他名字的拼音首字母“Gx”。
手法粗糙,但够狠。
传播链已经铺开,单位群五分钟前就炸了锅。有人转了一张模糊照片,说他去年中秋接受开发商宴请,背景是某高档会所包厢。底下有人跟评:“平时装得清高,背地里吃得挺香啊。”
顾轩把手机翻过去,塞进口袋。
他知道是谁动手的。
张宏向来不会坐以待毙,定会在顾轩刚出手的瞬间,便将他的名声彻底搞臭。
他没回单位,也没回家,而是拐进地铁口,换乘两趟,步行七百米,进了城东一栋老旧写字楼。
三楼最里面的出租屋,窗帘常年拉着,床垫下压着一台离线电脑。
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从床垫下抽出U盘,标签上“若晴-07”四个字被水渍晕开,像被谁哭过一样。
他盯着看了三秒,插进接口。
电脑启动,桌面弹出一个加密文件夹,名字叫“b-2协议”。
这是他三个月前和林若晴一起埋的雷。当时她一边调试脚本一边说:“你发的每一份真东西,都会被他们当成假的;但我们可以让他们的假东西,看起来更假。”
现在,该引爆了。
屏幕上跳出程序界面,自动抓取过去半年张宏团队操控的二十多家自媒体账号,比对它们发布的“正面宣传”和实际项目资金流向,生成三组对比图谱:一组是“拆迁补偿标准”,一组是“文化扶持基金”,最后一组,是“老城记忆项目07-3号”的资金回流路径。
图谱自动生成,附带时间戳、原始链接、Ip归属地。
顾轩点开发送队列,五个独立新闻平台的名字静静躺在那里:南都深眼、都市快报调查组、真相在线、风声周刊、第一线。
匿名通道已预设,发送时间设定在两小时后。
他按下“确认”,程序开始倒计时。
刚合上电脑,手机又震了。
人事科通知:“顾轩同志,根据组织安排,你暂时停止参与重点项目评审工作,待相关情况核实后再行通知。”
措辞客气,刀子藏在“核实”两个字里。
他知道,这是要让他闭嘴、晾着、等死。
他回了个“收到”,然后打开oA系统,敲了一份《关于本人被不实举报的澄清申请》。
正文不长,就三段。
第一段,他引用《公务员申诉规定》第三条,说明自己有权对不实舆情提出澄清请求。
第二段,列出自己经手的所有项目资金明细,全部附上公开招标文件编号,主动请求纪委介入审计。
第三段,只有一句话:“若组织认为我有问题,我愿配合调查;若有人借舆情打压异己,请组织一并彻查源头。”
抄送名单拉得很长:分管副市长、省厅监察处、市委组织部干部监督科。
点发送前,他调出手机录音功能,回放昨天下午会议室的音频。
张宏站在投影仪前,声音不高:“有些人啊,不懂规矩,总觉得自己能掀桌子。可桌子不是他家的,腿也不是他焊的。”
他把这段录音加密,存进另一个U盘,贴身收好。
十分钟后,系统提示:“抄送人陈岚已读”。
顾轩盯着那条通知,没笑,也没松口气。
他知道,这不只是走流程。
有人在看,而且,已经开始记笔记了。
中午,市委宣传部下达口头通知:各单位暂停回应网络舆情,统一口径由上级发布。
意思很明白——顾轩的事,冷处理。
越描越黑,不如不描。
但顾轩不能不说话。
他下午两点去了单位打印室,当着几个同事的面,打印了一份《城市更新项目合规性自查表》。
纸一张张吐出来,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还跟隔壁科的小李说:“最近风声紧,咱得主动点,别让人抓把柄。”
小李点头:“还是你稳。”
他笑了笑,把文件夹夹进腋下,转身离开。
没人注意到,他顺手把另一份纸塞进了碎纸机。
那是“b-2协议”生成的图谱打印件,共三页,每页右下角都印着一行小字:“数据来源:市政信息中心7号端口”。
碎纸机嗡嗡响着,纸片一点点被撕碎。
但有一角没切彻底,飘进了废纸篓。
清洁工老周进来倒垃圾时,顺手捡起来看了一眼。
他不认识顾轩,但认识“7号端口”——那是他外甥小陈负责的运维组,张主任的亲侄子。
他皱了皱眉,把那张残纸折了折,塞进工作服口袋。
傍晚六点,顾轩下班。
停车场灯光昏黄,他刚走到车边,一辆黑色奥迪无声滑过来,横在车前。
车窗降下,陈岚坐在驾驶座,目光直直盯着他。
“你很擅长把火引向别人。”她说。
顾轩没动,也没笑。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再戴上,才开口:“火不是我引的,是有人怕光。”
陈岚没接话。
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纸条,递过去:“b2机房断电前0.8秒,有远程指令来自市政信息中心7号端口。操作Ip归属运维组值班记录,时间戳匹配张宏侄子的登录账号。”
陈岚没接。
他也没收回,就那么捏着纸条,等。
三秒后,她伸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从仪表盘下摸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着。
火苗蹿起,纸条一角卷曲、发黑、化成灰。
她烧完,把灰烬弹出车窗,目光仍没离开他:“你知道烧证据,是违法的。”
“我也知道。”顾轩说,“但有些人,连证据都不让留。”
陈岚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不怕我直接上报?”
“你要是想上报,就不会亲自来堵我。”他说,“你要是真信那些报道,也不会只问一句‘把火引向别人’。”
陈岚嘴角动了动,没笑,但眼神松了一瞬。
她抬手关车窗,动作却顿住。
袖口滑出半截银色链子,挂着一把小巧的匙。
顾轩目光扫过,瞳孔微缩。
那银匙的末端,是个小小的螺旋纹,弧度特殊,像是手工打磨的。
和他檀木珠串断裂的那颗珠子,缺口形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