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有才一听到他娘又要去找林墨，腿肚子当时就软了。
挑大粪的滋味，那股子冲鼻的恶臭，还有村民们鄙夷又看笑话的眼神，像是烙铁一样刻在他心里。
“娘，咱……咱别去了吧？上次那事儿……”
“瞧你那点出息！”苏老太婆一巴掌拍在苏有才后脑勺上，三角眼瞪得溜圆。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什么光景？他林墨现在是政府都支持的大老板，是‘理事长’！他要脸面！咱们是他正儿八经的丈人、奶奶，他还能把咱们怎么样？再说了，这次咱们不去他家，不去他铺子，咱们去工地上！”
苏老太婆眼里闪着算计的光，“人多的地方，他林墨就得讲道理，就得顾名声！他现在是名人，是上过报纸的活菩萨，他敢对长辈不孝？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苏有才被说得有些心动，一想到林墨如今的风光，那钱财就像流水一样，再想想自己家揭不开锅的窘境，心里的那点恐惧就被贪婪给压了下去。
“那……那咱们要多少？”
“要什么钱！”苏老太婆啐了一口，“直接要钱太低级了！他不是开了个什么合作社吗？咱们也是他亲戚，凭啥不能进去干活？他得给咱们安排个清闲又能拿钱的活儿！”
母子俩一拍即合，换了身自认为最体面的破烂衣裳，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杏花镇西边的荒山工地进发。
此时的工地上，热火朝天。
张老三这些跟着林墨的村民，干劲十足。修路这种累活，在他们看来，却是通往好日子的康庄大道。每挥一下锄头，都像是砸开了贫穷的枷锁。
“嘿咻！加油干！早点把路修好，林墨兄弟说了，要想富先修路，路修好了，咱们方便了，挣得就多，年底分红就更多！”
“就是！跟着林墨兄弟，顿顿能吃肉！”
正当大家伙儿喊着号子，干得起劲时，两个不速之客的身影出现在了山坡下。
苏老太婆和苏有才来了。
“哎哟……我的命好苦啊……”
人还没到跟前，苏老太婆那标志性的哭腔就先传了过来。
她一屁股坐在工地的土堆上，开始拍着大腿干嚎：“我那苦命的孙女儿哟……你现在是当上老板娘，过上好日子了，就把你这快饿死的奶奶，还有你那老实巴交的亲爹给忘到脑后根儿了啊……”
“我们娘俩在家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你倒好，又是盖房又是开铺子，现在还当上大领导了……你也不说拉扯一把你亲爹，你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她这么一闹，整个工地的声音都小了下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像看猴戏一样看着这对母子。
有记性好的，立马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前阵子来偷自行车，被罚去挑大粪的苏有才吗？”
“可不是咋的！又来闹事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啧啧，脸皮真厚，还有脸上门来。”
村民们的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苏有才耳朵里。他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老太婆却像是没听见，哭得更大声了，还一边哭一边拿眼睛偷瞄周围人的反应。她算准了，林墨要脸，肯定会出来解决。
果然，没过多久，林墨就被人叫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二叔林大河。
林墨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苏老太婆，脸上没什么表情。
“是大粪没有挑够吗，怎么又来了？”
苏有才一见林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躲到他娘身后。
苏老太婆一看正主来了，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林墨的鼻子就骂：“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还有脸问我们怎么来了？你媳妇苏清清呢？让她出来！我要问问她，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奶奶，还有没有她亲爹！”
“清清怀着身子，不方便来这种地方。”林墨淡淡地说道。
“我看她就是不想见我们！”苏老太婆不依不饶，“林墨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娘俩一个说法，我们就赖在这不走了！我看你这路还怎么修！我看你这个‘理事长’的脸往哪儿搁！”
这纯粹就是耍无赖了。
林大河气得就要上前理论，却被林墨抬手拦住了。
林墨看着眼前这对活宝，忽然笑了。
他点了点头，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话。
“奶，你说的对。”
啥？
不光苏老太婆愣住了，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也都懵了。林墨这是转性了？
“清清是我媳妇，你们是她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亲人。你们过得不好，是我这个当晚辈的没尽到责任。”林墨的语气听起来无比真诚。
苏老太婆一听这话，顿时得意起来，腰杆都挺直了。看吧，这小子就是怕了！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
“所以，”林墨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更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受苦。合作社正好缺人手，我给你们安排个活儿干，怎么样？”
苏老太婆和苏有才眼睛同时一亮。
“什么活儿？累不累？钱多不多？”苏有才抢着问道。
“当然是好活儿。”林墨拍了拍苏有才的肩膀，“爹，你看咱们这路刚开始修，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质量！质量不过关，以后走车出了事怎么办？所以我决定，设立一个至关重要的岗位——质量监督员！”
“质量监督员？”苏有才听着这名头，感觉挺唬人。
“对！”林墨一脸严肃，“这个岗位责任重大，必须得是信得过的人才能干。有才叔，我觉得你就很合适。你的任务，就是每天在这工地上来回走，监督大家伙儿干活，看看路基砸得实不实，石头铺得平不平。发现问题，立刻向我汇报！”
周围的村民们听着，一开始还觉得林墨是认真的，可越听越不对劲。
这不就是个监工吗？还是个啥权没有，只能动嘴皮子的监工！
“那……那工钱呢？”苏有才搓着手，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工钱当然有。”林墨伸出一根手指，“一天一块钱，跟所有干活的壮劳力一个价，月底结算。怎么样，有才叔，你可是我老丈人，我不能亏待你。”
一天一块钱！
苏有才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这活儿听起来就是走走路，动动嘴，不用出大力，就能拿跟别人一样的工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干！我干！”他连忙答应下来。
苏老太婆也挺满意，觉得林墨还算上道。她清了清嗓子，“那……那我呢？”
林墨看向她，笑容可掬：“奶，您年纪大了，重活肯定不能干。但是，一个队伍的精气神很重要。我给您也安排个岗位——宣传鼓动员！”
“啥玩意儿？”苏老太婆没听懂。
“就是给大家伙儿鼓劲儿的！”林墨解释道，“您嗓门大，又有威严。您就每天在工地上，给大家喊喊口号，唱唱革命歌曲，谁要是干活偷懒了，您就批评他两句。这可是咱们合作社的精神领袖啊！”
“工钱嘛，一天五毛。您看怎么样？”
一天五毛！动动嘴皮子就能拿钱！
苏老太婆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行！这个好！这个我能干！”
林墨拍了拍手，对着所有目瞪口呆的村民大声宣布：“好了！从今天起，我岳父苏有才同志，就是咱们合作社的质量监督员！我奶奶，就是咱们的宣传鼓动员！大家伙儿以后要好好配合他们的工作！现在，马上上岗！”
说完，他给二叔林大河使了个眼色。
林大河强忍着笑，拿了两顶草帽，一本正经地递给苏有才和苏老太婆。
“苏监工，苏宣传员，请吧。”
苏有才戴上草帽，背着手，学着报纸上领导视察的样子，开始在工地上溜达起来。
苏老太婆则叉着腰，清了清嗓子，对着埋头苦干的村民们，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咳咳！那个谁！对，就是你！锄头举高点！没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