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村委会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林永富坐在主位,眉头紧锁,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岑卿坐在他旁边,面前摊开着合作社的账本和一份新拟定的说明材料。几位理事也都到齐了,个个面色凝重。
会议还没开始,气氛就已经降到了冰点。
“人都到齐了?”林永富环视一圈,声音沙哑。
“赵满囤说他晚点到。”张婶小声说,脸上带着不安。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赵满囤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王老六、孙老四,还有另外七八个村民,呼呼啦啦站了半屋子。这些人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林永富和岑卿,但站在赵满囤身后,又隐隐有种抱成团的架势。
“满囤,你这是……”林永富看着这阵仗,脸色更加难看。
“永富哥,晚晚,”赵满囤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从容,“今天人多,正好把话说开。我们这几家商量过了,合作社的规矩,得改改了。”
他开门见山,毫不掩饰:“标准不能卡那么死,收购价得再提两成。还有,分红的方式也得变,不能光看出货量,大家平时为合作社做的事,也得算进去。”他这话意有所指,目光扫过岑卿。
“对!凭什么她拍拍视频就能分那么多?”王老六忍不住附和道,声音尖利。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支持合作社的理事们纷纷出声反驳:
“赵满囤你胡说八道什么!没有晚晚,谁知道咱们青山坳?”
“标准是大家一起定的,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
“涨价?涨了价我们的东西还卖得出去吗?”
双方争执不下,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掀翻屋顶。
“都静一静!”林永富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他脸色铁青,看向赵满囤,“满囤,你带着这么多人,是想逼宫?”
“不敢。”赵满囤皮笑肉不笑,“我们就是想讨个公道。永富哥,晚晚,外面超市给的价格,比合作社高出一大截!人家还不用那么多条条框框卡着我们。咱们守着死规矩,不是跟钱过不去吗?”
“就是!有钱不赚是傻子!”
“跟着合作社干,太憋屈了!”
赵满囤身后的人又开始鼓噪。
“外面的价格?”岑卿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股清泉,瞬间压过了嘈杂。她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赵满囤,“满囤叔,您说的,是永丰超市钱经理给的价格吧?”
赵满囤脸色微变,没想到岑卿知道的这么清楚。
岑卿没有等他回答,拿起遥控器,打开了会议室角落那台落满灰尘的投影仪。幕布上,立刻显现出清晰的画面。
“这是钱经理上次来,和我们谈判时,我录下的一段话。”岑卿按下播放键。
画面里,钱经理正侃侃而谈:“……适当放宽标准,价格可以比合作社高15%……我们需要一个价格更亲民的产品系列……”
视频不长,但钱经理那句“适当放宽标准”和“价格更亲民”说得清清楚楚。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幕布上。
视频播放完,岑卿关掉投影,看向赵满囤和他身后那些脸色变幻的村民:“满囤叔,钱经理有没有告诉你们,他所谓的‘价格更亲民’,是要我们牺牲‘青山坳’的品质和口碑换来的?他有没有告诉你们,一旦我们降低了标准,失去了信誉,‘青山坳’这个牌子就倒了?到时候,别说高价,我们的东西还能不能卖出去,都是个问题!”
她拿起桌上的账本,一页页翻给众人看:“大家看看,这是我们合作社每一笔钱的去向!包装、物流、平台运营、新农机投入……哪一样不要钱?我岑卿从合作社拿的每一分钱,都记录在案!大部分都重新投了进去!没有合作社这个平台,没有我们共同维护的‘青山坳’品牌,我们的笋干,还能不能卖到三十五块一斤?”
她走到赵满囤面前,眼神锐利:“满囤叔,您带着大家降低标准,去迎合一个只看重低价、不看重品质的渠道,这是要把我们青山坳往绝路上带!是在砸我们所有人的饭碗!”
赵满囤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你……你少危言耸听!人家大超市还能骗我们不成?”
“是不是危言耸听,我们可以等等看。”岑卿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是满囤叔,合作社的规矩,是咱们一起立的,是‘青山坳’的根。今天谁想动摇这个根本,就是跟全体社员过不去,跟咱们青山坳的未来过不去!”
她转向那些跟着赵满囤来的村民,语气恳切:“各位叔伯婶娘,咱们摸着良心问问,没有合作社之前,咱们的山货是什么价?是什么销路?现在又是什么光景?为了眼前多一点蝇头小利,就要把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牌子砸了,值得吗?”
张婶也站起来,激动地说:“就是!咱们的酸菜能卖上好价钱,不就是因为咱们用料实在,发酵足时吗?要是偷工减料,跟镇上市集上那些有什么区别?谁还认咱们的牌子?”
李大娘也附和:“晚晚为了合作社,付出了多少,我们都看在眼里!她的手……”她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她学编筐把手磨成那样,一声都没吭过!这样的人,会坑我们吗?”
跟着赵满囤来的村民中,有些人低下了头,眼神开始动摇。王老六更是悄悄往后退了半步,不敢再看赵满囤。
赵满囤看着身边人的反应,知道大势已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猛地站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好!好!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我看你们守着这死规矩能撑多久!我们走!”
他带着几个铁杆,灰溜溜地摔门而去。但剩下那几个原本跟着来的村民,互相看了看,却磨磨蹭蹭地没有动,脸上写满了羞愧和犹豫。
林永富看着这一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岑卿的目光充满了赞许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