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光放晴,连日阴雨带来的潮湿霉气被阳光驱散了些许。岑卿以捡柴和挖野菜为由,挎着篮子,脚步轻快地来到了后山她的“秘密基地”——那片被她清理出来的小小荒地,以及旁边的看瓜棚。
几场春雨滋润,荒地边缘她偷偷埋下的野薯块茎已经冒出了嫩绿的芽尖,在湿润的黑土中显得生机勃勃。而周围的山坡上,各种野菜更是疯长。
她今天的目标明确。篮子很快便装满了:肥嫩宽大的车前草叶片,叶片肥厚、带着紫红色背面的马齿苋,香气独特的野茼蒿嫩尖,还有一丛刚刚长出不久、最为鲜嫩的荠菜。她甚至还在一处背阴的岩石下,发现了一小片黑木耳,小心地采摘下来。
回到瓜棚,她先检查了一下之前的“存货”。晒干的马齿苋和蒲公英保存良好,那几个小土豆也还没有坏掉。她取出一个最小的土豆,又拿出贴身藏着的、用树叶包裹的一小撮粗盐。
今天,她要给自己做一顿像样的“饭”。
她先用石头垒好简易灶,引燃柴火。将那一个小土豆埋进灶膛滚烫的灰烬里煨烤。然后,她取来那个捡来的破瓦罐,舀入半罐清澈的山泉水。
水将沸未沸之时,她先将马齿苋和车前草这些略带涩味的野菜放入,焯水片刻,便迅速捞出,浸入旁边备好的凉水中。这一步,能有效去除大部分草酸和涩味。
捞出焯过水的野菜,挤干多余水分。她将嫩绿的荠菜和香气浓郁的野茼蒿嫩尖放入即将滚开的水中,只需烫一下,颜色变深即刻捞出,同样浸入凉水,以保持鲜嫩翠绿。
瓦罐里的水此刻已经带着野菜淡淡的青色和清香。她没有倒掉这锅“菜汤”,而是将掰成小朵的黑木耳和削成薄片的野薯(她之前偷偷挖了一点根茎)放入汤中,小火慢煮。
趁着煮汤的功夫,她开始处理焯好并挤干水分的野菜。马齿苋和车前草口感较为爽脆,她将其细细切碎。荠菜和野茼蒿则保持整株或稍切几刀,以保留其独特的风味。
她没有油,但这难不倒她。她将切碎的马齿苋和车前草放入一个干净的瓦片中,加入一点点珍贵的盐,然后用另一块光滑的石头仔细地研磨、碾压。很快,野菜被碾出深绿色的汁液,逐渐形成一团细腻粘稠的菜泥。植物本身的胶质在盐分和碾压的作用下析出,使得这团菜泥呈现出一种类似拌了油脂的光泽感。
接着,她将处理好的荠菜和野茼蒿与这团菜泥混合,轻轻抓匀,让每一片叶子都裹上那层莹润的翠绿“外衣”。如此,一道无需一滴油,却凭借自身汁液和盐分调和而成的 “凉拌山野杂蔬” 便完成了。
此时,灶膛里的烤土豆也散发出了诱人的焦香。她将其扒出,拍掉灰烬,剥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起沙、热气腾腾的薯肉。瓦罐里的“野薯木耳清汤”也煮好了,野薯片变得透明软糯,黑木耳舒展开来,汤色清亮,带着菌类和薯类混合的天然鲜甜。
她将烤土豆掰开,蘸上一点点盐,咬了一口。外皮焦香,内里粉糯温热,盐粒在舌尖化开,衬托出土豆最原始的甘甜。
然后,她夹起一筷子“凉拌山野杂蔬”。入口先是感受到荠菜和野茼蒿的清新香气,咀嚼之下,马齿苋的微酸和车前草的滑嫩口感交织在一起,因为经过了碾压,野菜纤维不再粗糙难咽,反而带着一种独特的爽脆和细腻。那层由自身汁液构成的“酱汁”,咸鲜适口,最大限度地激发并调和了各种野菜的本味,没有丝毫涩口,只有满口的山野清气。
再喝一口温热的“野薯木耳清汤”,清淡的汤水恰到好处地滋润了口腔,野薯的软糯和木耳的脆韧丰富了口感,暖意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驱散了春日山间的最后一丝寒意。
这一餐,没有荤腥,没有油水,甚至没有一粒米。
但岑卿吃得极其缓慢,极其专注。
她品尝到的,不仅仅是食物的味道。
是自由的滋味。是依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从自然中获取、并亲手烹制出的,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食物。
是力量的滋味。这具长期被饥饿折磨的身体,正被这些来自山野的能量一点点滋养,虽然缓慢,却坚定地走向强韧。
是希望的滋味。她证明了,即使在这种看似绝境的处境下,她依然有能力改善自己的生存状态,哪怕只是一顿简单的饭食。
阳光透过瓜棚的缝隙洒下,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坐在石头上,安静地吃完这顿“盛宴”,连最后一点汤水都喝得干干净净。
胃里是久违的、实实在在的饱足感。那不是被稀粥撑起的水饱,而是被食物有效填充的踏实。
她仔细地清理了现场,不留任何痕迹。然后将剩下的、未经调味的焯好野菜用树叶包好,藏在干草下,作为明天的食粮。
挎上装着柴火的篮子,她走出瓜棚,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在阳光下生机盎然的野菜地和冒出新绿的野薯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