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的头几乎要埋进土里,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那粗糙的纹理能给他带来一丝安慰。他不敢抬头,更不敢往篝火的方向看一眼,生怕会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象。
耳边的吟唱声渐渐低沉,最终消散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正常的、压低了的交谈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微响动。这让陈胜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他的身体仍然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空气中那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也在不知不觉中褪去,然而陈胜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恐惧和不安中,对周围的变化浑然不觉。
他不知道仪式后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去想。他只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让他能够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脚踝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松动。他低头一看,惊讶地发现原本紧紧缠绕在他脚踝上的那些墨绿色藤蔓,竟然像拥有生命的活物一样,正悄无声息地松开、缩回,最终彻底隐入他身下的阴影和泥土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它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陈胜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他不知道这些藤蔓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时间在沉寂和自我的禁锢中缓慢流逝,陈胜的身体始终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终于,一只穿着草鞋、沾着泥灰的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他的小腿,伴随着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喂!别跟块石头似的趴这儿挡路!让开让开!”
是巫凡的声音!这声音虽然带着一丝不耐烦,但却明显比之前少了几分疲惫,反而多了些许活力。陈胜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从那种自我封闭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巫凡正站在他面前,嘴里毫不客气地叼着一大块烤得焦香四溢、正滋滋冒油的肉块,那肉块看起来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让人看了就不禁垂涎欲滴。巫凡吃得满嘴是油,嘴角还挂着一些油渍,她的一只手还拿着根穿着更多肉块的木签,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挥舞着,似乎在示意陈胜赶紧给她腾出个地方来。
陈胜的目光越过巫凡,看向篝火那边。部落的其他人们正围坐在一起,分享着烤好的羊肉,他们低声谈笑,气氛轻松而又平常,完全看不出片刻前那诡异献祭的任何痕迹。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陈胜的一场幻觉。
陈胜下意识地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里隐隐作痛,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其耗费心神的噩梦一般。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然后依言站起身,缓缓地让开了帐篷门口的位置。
然而,他的心中却依然充满了疑惑和不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刚刚……那个仪式……是什么?”
巫凡闻言,叼着肉块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费力地咽下口中的肉,然后用一种看傻子般的、充满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陈胜:“仪式?什么仪式?我们刚刚就在那儿杀羊、烤肉、吃饭啊!你是不是饿晕头出现幻觉了?”
杀羊?烤肉?
陈胜猛地转头看向篝火旁——那里确实架着烤肉的架子,火焰上还残留着油脂滴落爆出的火星。而更远处,之前被毒虫啃噬得只剩白骨的地方,此刻却扔着一堆新鲜的、还带着血迹的羊皮和内脏废弃物!
那具森白的骨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们手中香喷喷的烤羊肉!
这……怎么可能?!
陈胜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裤脚完好,皮肤光滑,别说藤蔓缠绕的勒痕和尖刺造成的伤口,连一点泥印都没有!仿佛之前那被死死束缚、刺痛清醒的感觉全是他的臆想!
“发什么呆呢?好狗不挡道,让开让开!”巫凡见他愣在原地不动,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然后将手中那根还串着好几块大肉的木签直接塞进了陈胜手里,“拿着!堵住你的嘴!别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滚滚滚,一边吃去,别在这儿碍眼!”
说完,她不再理会彻底懵掉的陈胜,撩开门帘,钻回了帐篷里。
陈胜下意识地啃了一口手中的烤肉。肉质鲜嫩多汁,烤得火候恰到好处,带着粗盐和某种不知名香料的香气,味道确实非常不错。
可这美味此刻在他嘴里却有些味同嚼蜡。
他轻轻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眉头紧锁。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累了?精神过度紧张?因为太过担忧阿洛的伤势,所以产生了可怕的幻觉?或者是之前在那混乱的药坊里,不小心吸入了什么致幻的毒气?
他摸了摸自己之前狠狠抽过一巴掌的右脸颊——皮肤光滑,没有任何红肿或疼痛的触感,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真实得令人恐惧的体验,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存在过的证据。
巨大的迷茫和困惑笼罩了陈胜。他不再看向那堆似乎人畜无害、只是用来照明和烤肉的篝火,只是默默地啃着肉,抬起头,望向被四周高墙切割成一片狭窄区域的夜空。
繁星点点,寂静无声。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阿洛的伤似乎有了治疗的希望,但那个巫凡……以及她背后这个神秘的部落,究竟藏着多少秘密?自己真的能付得起那所谓的“诊金”吗?他们想要的,真的只是银饼或者物品吗?
无数的问题盘旋在心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而在他视线离开之后,那堆篝火的火焰,在无人注视的瞬间,极其诡异地、违背常理地再次扭动了几下,跳跃的形态,依稀又幻化出了那个曼妙舞者的轮廓,一闪即逝,仿佛只是一个被风吹动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