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晦开始不动声色地留意与南洋相关的信息。她借着打理内务、查看账目的机会,更加仔细地翻阅那些与南洋有贸易往来的商号记录,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她也更加留意顾长钧书房里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可能与外部情报相关的文书(当然,她谨守界限,绝不触碰核心军事机密)。
同时,她开始尝试激活一些自己前世在南洋时,或许还能联系上的、非核心的旧关系。她记得前世曾帮助过几个落难的华人,其中有一对经营着小杂货铺的老年夫妇,为人忠厚老实。她凭着记忆,用了一种极其隐晦的、只有他们才能看懂的方式,写了一封简短的、问候平安的信,通过一个绝对可靠、与帅府明面毫无瓜葛的、往来南洋的货船船员,设法捎带出去。
这是一步险棋。她无法确定那对夫妇是否还在原处,是否还记得她,更无法保证信件能安全送达。但她必须试一试。
在焦虑的等待中,日子一天天过去。顾长钧似乎加大了对南洋方向的调查力度,书房里关于那边的情报汇总明显增多,虽然他依旧对她守口如瓶,但眉宇间偶尔流露出的凝重,让沈如晦更加确信,事情绝不简单。
终于,在一个半月后,沈如晦收到了一封没有落款、字迹陌生的回信。信是通过那个货船船员辗转送回来的,内容同样隐晦,但传递出的信息却让沈如晦心惊肉跳。
信中提到,陆文清医生近来的确与“三合公司”的人走得颇近,而“三合公司”明面上是做橡胶和锡矿生意,暗地里却一直在向“北边的大人物”输送军火和物资。信里还隐晦地提醒,“陆医生似乎身不由己”,并提及“公司”的人最近对“来自江北的顾姓将军”及其家眷“颇为关注”。
三合公司!北边的大人物!这几乎证实了顾长钧情报的准确性!陆文清果然被卷入了与冯天魁勾结的南洋军火走私网络!而且,他们真的已经将目光瞄准了顾长钧和她!
“身不由己”四个字,更是让沈如晦心中揪紧。陆文清一个医生,如何会与这些亡命之徒扯上关系?是被胁迫?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她立刻将这份密信的内容,以及自己暗中调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顾长钧。事态严重,她不能再隐瞒。
顾长钧看着那封密信,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既震惊于沈如晦竟然在他眼皮底下联系上了南洋的人,更震怒于对方果然将黑手伸向了他的家人!
“胡闹!”他第一次对沈如晦发了火,语气严厉,“谁让你私自去查的?!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若是被对方察觉,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沈如晦被他吼得眼眶一红,却倔强地仰着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有危险而什么都不做!陆文清……他毕竟与我有旧,若他真是被胁迫的,或许……或许我们能想办法……”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顾长钧打断她,胸口剧烈起伏,“他现在是跟冯天魁一条船上的人!是我们的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如晦,你清醒一点!”
“可他也许不是自愿的!”沈如晦争辩道,“信里说他身不由己!我们至少应该弄清楚真相!万一……万一是我们误会了他,或者能借此机会,找到对方的破绽呢?”
顾长钧看着她焦急而坚持的模样,深知她心地善良,对陆文清终究存有一份不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
“好,就算要查,也不是你这种查法!”他沉声道,“打草惊蛇,只会让事情更糟。从现在开始,这件事交给我,你不许再插手任何与南洋相关的调查,听到没有?”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沈如晦知道他是担心她的安全,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还是咬着唇点了点头。
顾长钧将她拥入怀中,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后怕:“如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是念雪的母亲,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任何可能将你置于险地的事情,我绝不允许。”
沈如晦将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应了一声。
顾长钧目光投向窗外,眼中寒光闪烁。南洋的暗流,陆文清的卷入,以及对方对如晦的关注,都让他嗅到了浓烈的阴谋气息。这场仗,已经从明面的战场,蔓延到了更隐蔽、更复杂的方向。
他必须加快动作,不仅要防范冯天魁的军事威胁,更要揪出这只从南洋伸过来的黑手,彻底斩断它!
而陆文清……无论他是自愿还是被迫,既然站到了对立面,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只是,该如何处置他,才能既解除威胁,又不至于让如晦太过伤心?
顾长钧陷入了新的权衡与谋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