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晦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窒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让她脸颊滚烫,却又感觉四肢冰冷。被他当场撞破,她该如何解释?撒谎吗?说来找绣样?可这深更半夜,空手站在书桌前,这个借口何其苍白!
顾长钧端着灯,一步步走近。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笼罩住她。他的目光扫过书桌,掠过那个黄铜镇纸,最后停留在她苍白失措的脸上。
“我……”沈如晦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发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被他发现的羞耻感淹没了她。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顾长钧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许久,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灯放在书桌上,伸手,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
“吓到了?”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如晦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不生气?不质问?
“我……”她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窥探你的机密……我只是……我只是害怕……”
她语无伦次,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委屈。
“害怕什么?”顾长钧将她拉近一些,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与她预想的截然不同。
“害怕……害怕三叔公他们……害怕南苑……害怕外面的人会利用我来害你……”她哽咽着,将梅林偶遇三叔公的经过,以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安和猜测,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我看到……看到抽屉里的……”
她没有明说看到了什么,但顾长钧已然明了。
他沉默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伤后淡淡的药味,却奇异地安抚了她狂跳的心和颤抖的身体。
“傻姑娘。”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这些事情,本不该让你操心。”
“可我怎么能不操心?”沈如晦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他们想对付你!他们还想利用我!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过问,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面对所有危险!”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那不再是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带着隔阂的温顺,而是真正与他并肩面对风雨的勇气。
顾长钧看着她,心中震动。他一直想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免受风雨侵袭,却忘了,她本就不是依附的莬丝花。她有自己的坚韧和智慧,在关键时刻,她愿意站出来,与他共同承担。
或许,他之前的保护,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禁锢。
“你都看到了?”他问,声音低沉。
沈如晦点了点头,心有余悸:“嗯……南苑的资金往来,还有……那些密电……”
顾长钧的目光沉了沉:“三叔公……他老了,或许只是被下面的人蒙蔽,或许……是别有心思。但目前证据还不充分,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能贸然动手。”他顿了顿,看着她,“至于外面那些人想打你的主意……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如晦急切道,“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总不能一直这样被动防备!”
顾长钧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嘴角竟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赞许的笑意:“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沈如晦被他问得一怔,随即认真思索起来。月光与灯光交织,映照着她犹带泪痕却异常清亮的眼睛。“他们想利用我,无非是觉得我‘新得宠、根基未稳’,容易拿捏,可以吹枕边风,或者制造我们之间的矛盾。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顾长钧挑眉。
“嗯!”沈如晦用力点头,思路逐渐清晰,“他们不是想接近我吗?或许……我们可以给他们制造一个‘机会’?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从而引蛇出洞,抓住他们的把柄!”
她说出这番话,自己都有些惊讶。这不再是那个只沉溺于情爱悲欢的沈如晦,而是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经历过背叛与猜忌后,被迫迅速成长起来的、拥有着惊人潜力的女子。
顾长钧深深地看着她,眼中光芒闪烁,有惊讶,有欣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郑重:“如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要主动踏入这漩涡中心,可能会面临未知的危险。”
“我知道。”沈如晦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但比起被动等待危险降临,我宁愿主动去面对。而且……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对吗?”
她的信任和勇气,像一道暖流,注入顾长钧的心田。他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好。就依你所言。”
这一夜,书房内的灯光亮了很久。不再是单方面的保护与被保护,而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坦诚相对,共同谋划着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隔阂在共同的危机面前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基于理解与信任的联结。他们不仅是爱人,更是即将并肩作战的盟友。
窗外,夜色依旧浓重,但黎明,似乎已不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