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入室内，驱散了夜的深沉。沈如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顾长钧紧紧箍在怀里，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她微微一动，他便立刻醒了，深邃的眼眸带着一丝初醒的朦胧，随即变得清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醒了？感觉可好些？”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语气却异常温和。
沈如晦避开他的视线，轻轻挣扎了一下，想脱离他的怀抱，低声道：“好多了。”
顾长钧却没有松开她，反而收紧了手臂，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如晦，库房里有些陈年旧物，杂乱不堪，有些……不该留的东西，是我疏忽了。”
沈如晦的心猛地一跳，倏然抬眸看他。他知道了？他听到她的梦呓了？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顾长钧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惶与了然，心中更加确定。他没有点破那具体的“东西”是什么，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今日我便让人将那些无用之物，一并清理焚毁，也省得占地方，惹你烦心。”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处理一堆真正的垃圾。
沈如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这是……在向她表明态度吗？用这种彻底毁灭的方式，来抹去苏婉卿存在过的痕迹？
早膳过后，顾长钧果然雷厉风行地吩咐了下去。就在主院不远处的空地上，仆役们搬来了从库房清理出的几个箱笼，其中就包括那个紫檀木匣。另有仆役搬来了一个巨大的铜盆，里面堆起了柴薪。
顾长钧亲自监督着这一切。他站在廊下，身姿挺拔，面色冷峻，看不出什么情绪。沈如晦被丫鬟扶着，站在稍远一些的廊柱旁，看着那熟悉的木匣被打开，里面的画轴和信笺被毫不留情地投入了铜盆之中。
有仆役递上火把。顾长钧接过，目光似乎若有似无地朝沈如晦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即手腕一沉，将火把丢入了铜盆。
“轰——”的一声，干燥的柴薪遇火即燃，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贪婪地舔舐着那些承载着过往的纸帛。画轴上苏婉卿巧笑倩兮的容颜在火光中扭曲、焦黑、化为灰烬。那些未曾开启的信笺，也蜷缩着，化作片片飞灰，随着热浪盘旋上升。
空气中弥漫开纸张燃烧特有的气味，有些呛人。
沈如晦怔怔地看着那跳跃的火焰，看着那些东西在她眼前彻底消失。顾长钧用这种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似乎在向她宣告：看，我在乎的只有你，那些阻碍我们的，影响你的，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清除。
这本该让她安心，让她感动。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却感觉更加空落落的？甚至……生出了一丝寒意。
他处理得太过干脆，太过彻底，反而显得刻意。仿佛急于掩盖什么，急于证明什么。若他真的心中坦荡，毫无挂碍，又何须用这般激烈的方式？那些旧物，若真的毫无意义，为何不早些处理，偏要等到她发现，引她心病之后，才如此大张旗鼓地焚毁？
这不像释疑，更像是一种……心虚的表演。
火光映照在顾长钧冷硬的侧脸上，明暗不定。他始终没有再看沈如晦，只是沉默地盯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直到一切化为乌有。
“好了，”他转过身，走向沈如晦，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扰你了。”
他伸出手，想牵她回去。
沈如晦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骨节分明、刚刚亲手点燃了火焰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指尖微微蜷缩，藏入了袖中。
顾长钧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眸色一沉，定定地看着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怎么？还不满意？”
沈如晦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低声道：“没有。只是……风大，有些冷，想回去了。”
她说完，不再看他，转身独自朝着房间走去。背影单薄而决绝。
顾长钧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仍在冒着青烟的铜盆，胸口一阵滞闷。他本以为，这样做能消除她的心结，却没想到，似乎将她推得更远。
焚毁了实物，却焚不毁猜疑的种子。它在她心里扎根，因为这场过于刻意的火焰，反而汲取了养分，开始悄然生长。信任的裂痕，非但没有弥合，反而因他这看似果断的行动，撕扯得更大了。
他站在原地，冬日的寒风吹拂着他的衣角，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躁与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