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自风淮谷一路飞回南疆,收到信时,姜云岫正在教场练兵。
苏晚疾策马扬鞭,教场内尘土飞扬。
“吁——”
她拉紧缰绳,今日穿了件朱红色云燕纹金花圆领袍,半边袖子折进蹀躞带中。头戴紫金冠,手腕上系着团花纹护腕,手持长枪,汗水顺着脖颈滴落滑进衣袍中。胯下骏马原地踏步,被苏晚疾驱使着绕着姜云岫转了半圈。
“风淮谷来信。”苏晚疾从兜里取出信筒丢给姜云岫。
姜云岫单手接住信桶,打量片刻,上头还留着开合的痕迹。
信纸上写到——姜效已死,尸体跌落山崖,下落不明,叛军尽数伏法。
“飞鸽传书从风淮谷到南疆最快也要十日,按照行军脚程,叛军如期到达便是在五日后。西洋人这几日也该发起进攻了吧?”
苏晚疾坐在高头大马上,弯腰询问。
不等姜云岫回答,一个灰头土脸的人从一个营帐中爬了出来。
来人身着麻衣,一身泥土,正边抖落泥土便朝他们走来。
临近时拱手问候:“两位王爷许久不见,近来安好?”
“你是江淮那个……那个季……”苏晚疾认得他,却一时间想不起名字。
“季怀真,见过镇北王。”
是季怀真,那个在海上被姜云岫救起一家老小的季怀真。
“粮草被你一把火烧了,季公子是来送粮草的。”姜云岫出言解释道。
苏晚疾意味不明的看向姜云岫,如今她有些拿不准,这个季怀真究竟是无辜卷入,还是姜云岫特意安排。
“摄政王救我一家老小性命,恩情大过天,如今摄政王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当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季怀真以为苏晚疾是在疑惑他如何会答应这种事,全然不知他会错了意。
苏晚疾也不准备纠正他,她并不打算同季怀真有太多来往。
“既如此,粮草一事有劳季公子费心。”苏晚疾拱手道。
“哪里哪里!都是在下应该做的!”季怀真笑着拱手,又向姜云岫告辞,转身回到营帐中。
苏晚疾跳下马,望着季怀真消失的方向蹙眉:“这人笑得好生瘆人,当真是个可以信任的?”
“你一把火烧了粮草,军中储粮所剩无几,又不能引起西洋人的注意,如今只能靠着他从暗道将粮草送进来。自然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苏晚疾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营帐:“那里头的暗道,我叫人挖的。我,是我!”
她原本便计划好了,挖出暗道,传信叶青蔼暗送粮草,却被姜云岫拦了下来,硬是让叶青蔼在外滞留。
“对对对,晚晚挖的。”
苏晚疾“切”的一声,挥开姜云岫的手。
姜云岫只好赔笑道:“你同叶青蔼同穿一条裤子的,别人如何不知?早早的就盯着叶青蔼的一举一动,与其让她冒险,不如就拦在外头,闹得人尽皆知我军中缺粮,更真切些。”
“那这季怀真呢?你可别同我说什么迫不得已,你会容许来历不明的人为你做事?呦!天上都能下红雨了。”
苏晚疾抱着抱着胳膊,斜眼审视他,阴阳怪气极了。
“你可知我外祖母的娘家姓什么?”
“莫非是……季?”苏晚疾脑中灵光一闪:“所以蒋为均才会用季家做饵,赌的就是你不得不救!”
姜云岫摇摇头:“一半一半。”
“外祖母的娘家姓季是不错,但外祖母早年便因后院之事,同季家断了关系,随母改姓秦,孤身一人嫁入外祖父家。如今已甚少有人知道这一桩往事。提起母亲也只知是金陵秦氏女。”
“至于季怀真的季,确实是季家的季,不管过了多少年,季家的宅院里头都少不了腌臜事。我碰巧知道了,便帮了一把,季怀真感念我的恩德,便主动投入我门下。”
“所以与其说是蒋为均安排季家商船遭遇飓风,不如说是你安排的?”
苏晚疾侧头,斜眼看着他。如今大约是没有什么能牵动她的情绪了。
好一个姜云岫!好一个神算子!
“砸吧,把灶砸了,把西洋人通通引过来。”
苏晚疾长舒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句话。她有些累,身体上累,精神上也累。她在看不见的地方,姜云岫织了一张又一张的大网,她似乎是网中鱼,又偏偏从网中溜了出去。也不知这张大网何时又会将她圈起来。
军中炊烟冉冉升起,一次比一次数量少,西洋人借着一缕缕升起的烟判断军中人数。
待到第五日夜里,一声轰鸣在海上炸出巨大的火焰来!
苏晚疾几乎是被吓醒的,脊背发凉,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
外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便整齐划一起来。脚步声渐行渐远,不多时又传来沉闷的船鸣声。
她手脚发软,显然是被下了软筋散!
狗娘养的姜云岫!
她蓄力扯过披风披上,还未掀开营帐,秋桐便闯了进来。
几日不见,秋桐清瘦了许多。听闻苏晚疾出海还受了伤,她便一直惶惶不安。这些时日一直靠曹婴了解苏晚疾的近况。
苏晚疾一直待在军中,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了姜云岫的令,能够前往军中照看苏晚疾。
“外头怎的了?可是西洋人进犯?”
秋桐耳边还是姜云岫的再三嘱咐,硬着头皮阻拦她:“王爷请您在帐中休养。”
苏晚疾见她小心翼翼地模样,心中已有计策,故作娇柔道:“我自然是会在帐中好生休养,不给他添麻烦。可外头如今是个什么状况?我弄不明白,哪还有心思能安心静养……”
苏晚疾挤出两滴眼泪,悲痛万分。见秋桐绞着手,焦急万分,她又道:“我如今实在是万般担心,他若是……他若是——我也不活了——”
“王妃……王妃您别这样!”秋桐手足无措,她哪见过苏晚疾这般悲痛,连忙安慰:“王爷没事的,西洋的战船驶入边境,王爷正带着潜龙军前去迎敌,如今已经交上火了。”
“王妃宽心,王爷在南疆经历海战无数,向来是战无不胜。”
“可是当真?”苏晚疾装模作样的擦去眼泪:“即使如此,你便替我多打听打听,现在便去。我见不着他,难受得紧!”
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秋桐哪知道苏晚疾的奸诈,刚一转头,便被苏晚疾一个手刀打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