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岫自腰间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放在苏晚疾手上,继续仰望着她的眼睛。
“我为她点过灯塔,愿她一生风平浪静,一帆风顺。你若觉得不畅快,大可拿着匕首捅我两刀子,我绝对不还手。”
“晚晚,我说不出贬低与厌弃她的话,她同晚晚一样,都是极好的人。”
“晚晚……”
姜云岫的呼唤,如同微风一般散开。
“这座灯塔,在无数个夜晚长明不灭,却没有一个夜晚为我而燃……”
一滴泪滴落在他眼下,顺着他面颊滑落,接着是两滴、三滴……姜云岫慌了神,伸手去擦拭。
“晚晚,别哭。”
他依旧望着着她,一刻也不舍从她脸上挪开。
苏晚疾放任眼泪滴落,她俯视着姜云岫,将他所有的情绪尽收眼底。
“姜云岫,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
苏晚疾的声音,轻得快听不清,哽咽着揽上姜云岫脖颈,滑落在他怀中。
“姜云岫,活着回来。”
姜云岫轻轻拍着她,感受着胸膛的湿润,抵着她的发间。晚晚聪慧,如何猜不出此行凶险。
“晚晚,中秋前一定回来。”
“活着回来。”
姜云岫不答,无声安慰着,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晚疾平复下来,他指了指天空:“晚晚,看那里。”
苏晚疾闻言望去,只见满天黑紫,一道红霞破开天地,橙红与金黄的光辉交相辉映,为暴风雨来临画下浓墨重彩的伏笔。
“晚晚,饿了没?带你去集市逛逛。”
姜云岫取来放在台阶上的鞋袜,抬起苏晚疾的脚,用衣摆轻轻扫落脚上的细沙。
南疆的集市并不繁华,没有华贵的装饰,亦没有富丽堂皇的建筑。只有喧闹声与叫卖声。
“兖京是的销金窟,南疆却不是。这里民风淳朴,商贩更是甚少将钱财花在华而不实的物件上,大多用到了实处……”
姜云岫看着眼前出现的,富丽堂皇的叶家商行,抿了抿唇角:“叶家商行不作数。”
叶家商行的审美就如同叶青蔼一般,浮夸得一脉相承。
“晚晚,糖炒栗子。”姜云岫买了袋糖炒栗子,在苏晚疾鼻尖摇晃,香气钻进鼻腔,肚子也开始饿了起来。
姜云岫剥开壳,一颗栗子送进苏晚疾嘴里,又甜又香。
海岸边架起炙烤摊子,现钓、现杀、现烤的海味。
“夫人来两串吗?剩的不多了,卖完就收摊了。”
小摊贩热情的招呼着,手里的活不曾停下来。
“着天才刚暗下来,怎的就要收摊了?”
苏晚疾不解,这集市刚开不过半个时辰,怎收的这般快?
“夫人外地人?”小贩将串翻了个面,指了指天:“夫人有所不知,南疆常有飓风,这个天这般景象,定是飓风又要来了!”
小贩话音刚落,便传来闷雷滚滚,海面上刮起一阵大风,吹得海浪翻涌。
“夫人,这串送您了,您拿好了!”小贩将海味匆匆打包,塞进苏晚疾手里。
苏晚疾仰着手上的荷叶包裹,还未来得及道谢,小贩便麻利的将炭火扑灭,推着摊子跑起来了。
一滴、两滴的雨水落在地上,越来越密集,小雨滴变成大雨滴砸了下来,耳边是大雨落地发出的巨响。
“漏——雨——咯——”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充斥着集市,不少人从屋子里冲出来,收起放在外头的衣物,干粮,摊子……
姜云岫护着苏晚疾朝屋檐下跑。苏晚疾将糖炒栗子放在一旁的围栏上,拧着衣服上、头发上的水。
“既然知道有飓风暴雨要来,怎的不提前将东西收起来?”
苏晚疾见不少人同她一般,被这一场大雨淋成落汤鸡。她不免好奇,尤其是炙烤摊子的商贩,明知风雨欲来,却还在烤串。
“这飓风南疆特色,每年都要来上几回。天有异象,便会提前返航,提前收拾。再趁着风雨未来,与天争上一争,多做些伙计。”
天空又是一阵巨响,伴随着闪电划破天际,海面骤亮。
“海上有船——”
大吼声响起,不少人纷纷从屋里冲了出来,朝海上探头。又是一道闪电,再次将海面照亮。一艘商船在海面上,被浪打的颠簸。船上亮起求救的信号。
“船上有人——”
“快救人——”
渔民刚冲出去,便被赶来的巡逻队轰了回去。
“差爷!海上还有人!再不救他们就死在海上了!”
“还轮不到你们来救!”领头的差爷将人推回去。对手下嘱咐道:“看好了,跑一个你们提头来见!”
差爷走到姜云岫跟前,恭敬的行礼道:“潜龙军参将曹婴见过王爷!”
曹婴,苏晚疾不久前见过。姜云岫房里的鹌鹑之一。
“备船,救人。”
“是!”
曹婴应声,握着腰间的剑,转身朝手下挥手,浑厚的嗓音穿透雨夜:“救人!”
雨越下越大,长风带着人骑着马也赶了上来。雨夜之下,电闪雷鸣,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主子。”长风单手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将斗笠与蓑衣全换给姜云岫。
“姜云岫!”
苏晚疾见状连忙拉住姜云岫的胳膊,长风识趣的退到一旁。
她想说什么,姜云岫再清楚不过,见她眼里满是惊慌的模样,姜云岫只觉得心里即疼惜,又畅快。
“晚晚,长风留下来护着你,我才能安心。”
“那你呢?你连听雨都不带着,可曾想过让我安心?”
姜云岫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中雀跃。他的晚晚,终究还是为他留下狭小的一席之地。
他紧紧抱着苏晚疾,在她耳边低语:“中秋前,一定活着回来。”
“曹婴该准备好了,我该走了。晚晚,凡事莫急,有长风在呢。”
苏晚疾抓着姜云岫的手不肯放,姜云岫只好将她的手掰开,翻身上马,与黑夜融为一体,天空偶尔降下的几道闪电照亮着他的方位。
苏晚疾只能看着他渐行渐远,她虽不知姜云岫此行具体为何,但必然是凶险万分。他的计划并不完善,甚至是漏洞百出,连生还都是同老天赌运气。但是即便如此也要毅然前往的,必然是与江山社稷,百年基业息息相关的事。
纵然她心有万千不舍,她也无法开口。儿女私情,终究抵不过家国大义。姜云岫如此,苏晚疾亦如是。